江水冰冷刺骨,江望只觉得自己快被黑暗吞噬。

无助、怯懦潮水般向她推来,强烈的失重感与窒息感令她头晕目眩。

‘感觉,快被呛死了……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结束……’

在长眠永夜前,江望多么想再见男孩一面。

上次见面,似乎还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情。

这几天,就连墨梨夏也很少与自己来往,她的世界再次陷入了一片孤寂。

就在半小时前,她差点被一个醉酒的客人侵犯。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每次到最后,都是经理拿着一沓钱砸在自己脸上,以此息事宁人。

还有半年,她已经攒够了上大学的学费,可如今她已经失去了上大学的勇气。

江望真觉得自己活得十分窝囊,就像自己那没用而愚蠢的母亲一样。

照这么下去,自己或许总有一天会被侵犯,在一个陌生的大床房里醒来。

身下的被褥将印着一朵血莲,自己所幻想的一切将永远只存在于灰姑娘的童话之中,成为一个笑话。

她不会接受这个现实的,绝对不会。

要她重蹈自己母亲的覆辙,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既然那一天终究会到来,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与其每天提心吊胆,苦哈哈地过着日子,还不如早点解脱。

她不知何时已经跑了出来,脸上的泪水不知何时被风吹干,留下晚风浅浅的唇印。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灯红酒绿。江南的繁华与热闹永远只为那些人准备,像自己这样的人,或许一辈子都与这些无缘。

她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同时关上了心房。

江望爬到桥的护栏之上,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来,远望而去,远处的明灭尽收眼底,仿佛只有此时此刻,她才能真正地挺直腰杆。

她多么想从这里一跃而下,一了百了,可她终究不敢。

她只是一个胆小鬼,甚至放不下对好朋友的牵绊,对暗恋男孩子的牵挂。

然而,正当江望小心翼翼地想下来时,一阵风吹过,扬起一阵尘沙,甚至带走了她最后的希望。

江望一个踉跄,才从桥上直直摔下。

‘完了……这下子真的死定了……’

‘明明我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明明我不是真的想死的……明明小夏她还欠我一块巧克力没还……明明我还没对棠秋他说心里话……’

恐惧,不甘,懊悔,在少女心中一一发酵,

或许少女的心愿被上苍窥见,灰暗的水中,江望仿佛真的看见了那个少年。

他将自己从水中抱起,像自己梦中的王子。

醒来时,她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湿透了的衣服压得她很是难受。

而嘴上那奇怪的触感更是让人有些恼怒。

‘明明都已经很烦了,怎么还产生这种幻觉!’

“咳咳咳!”

突然,江望猛烈地咳嗽起来,吐出几口水来。

眼前的一切终于渐渐明朗。

见状,墨棠秋连忙将她扶起,轻拍后背,眼里满是惊喜。

“你终于醒了!”

周遭的一切显得十分虚幻,江望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

她本能地张了张嘴,又发觉耳边尽是刺耳的嗡鸣声。

助听器进水了,看来已经完全报废……

她失望地摘下助听器,终于将目光停留在眼前的男孩身上。

‘棠秋……’

霎时间,就像两片榴花瓣突然飞贴到她的腮上似的,她两颊排红了。

江望低下头,不敢再看向心上人,心里却忍不住细细地回味刚才的感觉,不免惹得一阵羞臊。

一种仿佛从天而降的惊喜坠落在她身上,甚至将失足落水的彷徨与助听器损坏的难过暂时掩盖。

女孩娇羞的模样让墨棠秋手足无措,急忙想要解释,却发现对方摘下了助听器。

他只好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双手比划着心中所想。

这些日子里,他在公寓的电视频道上又学到了不少,已经能够和少女正常交流。

他从来也没有忘记自己身边的任何人。

……

两人并排坐在江边的长椅上,目视江与月,气氛显得格外暧昧。

(你刚才为什么从桥上……)

片刻,墨棠秋兀自地转过身,神色紧张不安,更多的却是对少女的担忧。

见状,江望没有回应,而是岔开话题。

(其实我讨厌自己的名字)

对于少女的答非所问,墨棠秋有些懵圈,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

江望愣了愣,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纸张虽然被水泡得发皱潮湿,却还是勉强能够使用。

(还记得春江花月夜吗)

墨棠秋点了点头,这首诗他花了好长时间才背下来。

(我妈妈年轻时遇人不淑生下了我,为我取名江望,大概是取自江月年年望相似,她一直都在盼望那个男人能够回心转意,可惜直到她死,那个男人都没有再出现过)

(你也觉得很蠢吧?真是可怜相望不相闻,这一切只是她的自我欺骗罢了。)

潮湿的纸上,歪歪斜斜的字诉说着少女凄苦的身世,让男孩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

(除了梨夏,我也很讨厌别人叫我的名字,但是因为是你,所以我会很开心。)

江望颤抖着手写下“告白”的话语,低下头,脸颊蓦地红了起来。

墨棠秋沉默地接过纸笔,又看了女孩一眼。

(我觉得,江望同学的母亲是一位很痴情的女子,为了挚爱而等待,所以不蠢。)

‘是这样的吗?’江望心底不禁泛起一阵涟漪,却突然打了个喷嚏。

二人这才意识到彼此的衣服正在滴水,吹着冷风,身体已经有些瑟瑟发抖了。

该走了。

(你家是在这附近吗?)

少女点了点头。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墨棠秋思索片刻,最终一笔一划将心中的话写下。

江望愣了愣,随即好奇地点了点头。

(我们从这里沿着马路上的白线走回你家,如果成功了,以后你不许不开心,更不准想不开。怎么样?)

江望不由得心里一暖,接过纸笔,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你好幼稚,不过我答应你。)

她知道这只不过是少年安慰自己的话。

很快,二人沿着白线,走上立交桥,走过人行道,经过直线与虚线,少女的家竟然真的近在咫尺。

江望也从一开始的怀疑到讶异,心底也渐渐期待起来,仿佛自己的明天真的会因为这个赌注而变得更加美好。

然而,在最后一个路口,她们走到了白线的尽头。

对面,是偏僻的小巷,路灯昏黄闪烁,根本不会再有什么白线。

希望转瞬即逝,如烟头般轻易被掐灭。

江望失落地叹了口气,对着男孩转过身来,一只手伸出拇指,弯曲两下,露出勉强的笑。

(谢谢你) ‘其实,你能陪我走到这里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见状,墨棠秋一手背贴于颏下,又用食指指自己,另一手伸出食指,其余四指弯曲,下一手伸食指向下指。

(等我一下)

紧接着,他沿着白线,快速往回跑,消失在昏暗之中。

江望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等待。

顷刻,墨棠秋欢快地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卷卫生纸。

接着,他将纸在白线尽头向前方铺开,赫然形成一条崭新的白线。

连接心与心的桥梁就此竣工,从此天堑变通途。

墨棠秋高兴得像个孩子。

突然,江望的眼眶变得红肿,泪水如决堤大坝般泛滥。

她终于忍不住趴在男孩肩上哭泣,将心底积压已久的阴郁与悲伤释放。

此刻,江望明白自己真的像母亲那般,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自己不该爱上的人。

原来,愚蠢真的会遗传,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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