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在祖龙阁的天台上,靠在始皇的怀抱中,仰望蔚蓝天宇的闲谈间,年幼的顾晓霜曾听到始皇随口说,在朕看来,你想要继承天征之名,上位英灵的血脉和统帅万军的天资已然再无瑕疵,唯一遗憾的只是性格,像是素言一样,有些太软了,所以朕才让妲己去教导你,希望这能让你多一些勇气,无论是面对铁与血的残酷战争,还是面对人生中的其它问题,都能像妲己一样有乐观坦荡、毫无畏惧的勇气……

始皇的话,即使只是闲来无事的随心之言,顾晓霜也大都记得很清楚,嗯,虽然始皇好像很微妙地为她亲手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但抛却狐狸那边的确是异常“坦荡”、打着教育旗号的“教育”,就这段话的中心思想而言,顾晓霜觉得自己应该算是达到了始皇的期望。

是的,顾晓霜觉得自己的一生,虽然因为种种遗憾而并没有继承那个冠戴荣光的名字,但至少也已经做到了拥有直面一切残酷战争的勇气,无论是撒哈拉战场般的英灵光炮对轰,还是世界大战级别的绞肉机战场,她都不会再有所畏惧和退缩。

……没办法,这特么也都是逼出来的,你看,她这悲伤的一生中,单单被战斗力远远碾压于己身的强敌砍到重伤都多少次了?

简单数一数,先是从燕京被砍到北大西洋,然后从英伦三岛被砍到巴别塔,接着在巴别塔出差顺便被砍遍整个西欧,在撒哈拉更是直接被砍到退休……而且明明都退休回老家带孩子了,在上沪逛街喝茶溜孩子刚歇了不到五年却还是被人找出来,然后上个船被砍,再然后做个梦还是被砍,而且听尼采的话,这趟燕京之旅估计还是逃不出被砍……

所以说,在这样惨痛的一生中活了下来,顾晓霜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已经不会再畏惧哪怕是绞肉机级别的死亡战场了。

但是。

到了今天,她才忽然发现自己对始皇那些话的解读,好像出现了一些……极其微妙的误差。

是的,她终于发现……

——有时候,大人嘴里一句轻描淡写的“人生问题”,可能比她这辈子经历的所有战争加起来,还要可怕一百万倍。

“准备好跟夏素言结婚吧,我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尼采的淡淡声线回荡在房间中。

顾晓霜:“……”

卧槽*3。

这一刻,她的脑海中究竟划过了多少道足够亮瞎中华田园猫氪金猫眼的闪电,难以计数。

而在这万雷轰顶、白日飞升般的巨大震撼中,她的心中,唯有一句话在回荡。

——致亲爱的始皇陛下,我可能遭遇了一场意外的人生危机,大概近日会到您处报到,若您已率天征军攻占十八层地府的话,望提前为我整理房间被褥,2016年6月28日黎明,霜儿敬上。

“等等……你等会儿,我有点乱……你让我缓缓……”

看着面前神情淡漠、像刚刚只是在说“我不小心把刚买的蛋糕掉在地上了”一样的银发女人,顾晓霜一时间有些抑制不住的眩晕,半晌后,才勉强憋出了一句话来:

“跟……素言结婚?”

“嗯,新婚快乐。”

像是在陈述“掉在地上的那个蛋糕其实很美味可口”一样的轻描淡写,尼采淡淡道:

“恭喜你,即将过上每天早晨醒来,都能在睡在你左边的苏天征心痛、愤怒而莫名兴奋的目光下,把头埋在你右边的夏素言身上的美好生活。”

好吧,这种生活的确挺美好的……但莫名兴奋是什么鬼啊?狐狸听见了绝对会打死你的!

顾晓霜险些一口血吐出来,但这一刻,她已经顾不得心中那幅生动感强到爆炸、仿佛真的能清晰地看到素言抱着她的温柔笑容和苏天征黄金瞳间的异样兴奋感的谜之画面,也顾不得心中一百万只怀里抱着大书骑着金毛狐狸狗狂奔而过的小素言。

“等等,这就是你说的跟世纪方舟相似的境地?”

顾晓霜眼皮微微跳动着,“你不会是在逗我玩吧……究竟是什么样的困境才需要把我的存在暴露给素言才能解决,你难道不知道这会引发什么连锁反应吗……我记得我们在狐狸来上沪的时候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吧——”

是的,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狐狸初到上沪的那一夜,上沪国际酒店的卫生间里,她和尼采明明早就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了……她隐姓埋名这么多年的理由,就是因为现在的国际局势不允许神州出现还活着的第二个上位英灵,否则战略平衡的破坏会让北美那群疯子直接选择先下手为强。

而即使现在军师似乎已经在亚空间梦境中察觉了她还活着,但毕竟还不清楚她的真名、位置和留存实力,只要还留有未知,以军师谨慎到察觉她存在后就立刻离开亚空间的行事风格,双方就还留有一定缓冲时间……况且,不知为何,就北美方面传来的各项情报而言,军师好像并没有向枢机卿会议透露她的存在,而是暂时隐瞒了情报。

因为这个缘由,现在被狐狸发现她还活着这件事,就已经让顾晓霜有些头痛了,要是再加上素言,那她根本不可能在两个女人身旁的聚光灯下,不被造物议会发现。

就算抛去这种国际局势的大命题,只谈论个人感情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

单单两个女人打起来的话,顾晓霜就觉得自己绝对会被打赢的那一方关进小黑屋……哦,或许还有打输的那一方陪着。

她并不是没有跟素言相见的打算,她为了一个梦境中虚无缥缈的幻影都能在亚空间中打生打死,何况现在的是她亏欠了那么多年的真正的素言,但现在,却真的并非能相见的时机。

“我知道素言在察觉我可能还活着这件事后,会布下很多难以破解的陷阱,譬如昨晚的那个心理学家,还有那位大夏龙雀的指挥官小姐,但以你的能力,如果把隐瞒身份作为优先项的话,应该并不难破解她的棋子才对,至少也能做到拖延一时半会吧……”

顾晓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想不到你这个银毛狗大户竟然也学会卖队友了”的心痛感,“为什么非要直接把我整个卖给她啊,就算卖,你也别一口气直接清仓全抛啊,我觉得我这只股票虽然在撒哈拉股灾以后一直半死不活处于套牢状态,连股东分红都发出不来,但还算有点触底反弹的可能性吧,你就不考虑再握手里等两年,等到股价回暖的时候再扔?非要现在全抛光吗……哎?”

说到最后一句,顾晓霜忽然怔了一下,接着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下意识地眨眨眼,道:“等等,你……刚刚说的‘一切’,是什么意思?你究竟都告诉她什么了?”

对啊,说不定尼采刚刚说的“一切”其实只是她自己的参照系标准,万一只是两人很久之前捏造出来的假身份呢?

这样想着,顾晓霜心中忽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种。

她看向尼采。

“实际上,并不多。”

果然如此,尼采的第一句话就让顾晓霜稍稍松了口气,“我和她的交谈中,真正具有信息量的,只有三句话而已,而且其中还包含了具有欺骗成分的谎言……”

“哦,只有三句,而且还撒谎了,那就好……”

顾晓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的,在她的认知里,以尼采对人类心理和灵魂精通程度下发挥的骗术,她对素言撒谎,还是很有希望成功的,何况区区三句话,再怎么糟糕也不至于点爆素言那么冷静的人。

然后,她就听到了尼采接下来的话。

“我告诉她的第一句话,是少军主跟苏天征经常在车上亲热,昨天早上还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顾晓霜:“……”

“第二句话,墨汐是少军主跟苏天征在冰岛战场期间生下的女儿。”

顾晓霜:“……”

“最后,少军主是守夜人。”

顾晓霜:“……”

“抱歉。”

尼采三连,ex追加暴击,完毕。

此时此刻,银发女人依然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神情淡然,一副“乖巧.尼采道歉限定”的模样。

伴随着呼吸,她身上的高耸在银白大衣的包裹下微微起伏,形状完美的大腿勾勒出完美的曲线,打开一颗纽扣的衣领间,裸露的锁骨肌肤白得让人移不开眼。

很可爱。

很欠干。

这一刻,顾晓霜忽然很心有灵犀地领会了苏天征前天夜里在卫生间中面对尼采时的心情。

——这种高冷冰山型智者……也只有把她扒光按在床上一直雷普到面无表情地掉眼泪,才能一解心头之恨吧!

“你知道吗,我现在脑海中正在徘徊着某种很危险的想法……”

顾晓霜用有些微妙的眼神看着面前的银发女人,白生生的上下牙齿微微磨动着,一副恼得牙痒的模样,“你卖起队友来还真是往死里坑啊……”

“……”

面对顾晓霜危险的眼神,尼采神情不变,似乎并不在意她会不会对自己做出些什么报复行为。

而事实是。

顾晓霜,也的确没有对她作出什么报复行为。

“……好吧,我大概明白了。”

摆出那幅仿佛想要把尼采按在墙上艹的危险表情不久,顾晓霜却还是慢慢收回了那幅模样。

她靠在床后的墙上,有些无奈地放松身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原谅你啦。”

说出这句话时,她露出的笑容很是自然。

她看向尼采的眼神,也并无怨恨,唯有平和的信任。

无言的信任。

“……为什么?”

这时候,尼采才终于开口,她看向顾晓霜,淡淡道:

“不怪我吗?”

“嗯,该怎么说呢,头痛感还是有的,毕竟忽然就要面对被两个女人关进小黑屋的人生危机了,我当然很头痛……”

顾晓霜耸耸肩,笑道:“假如换做世纪方舟之前、或是更早之前的我,这时候恐怕对你应该有点无奈的埋怨吧?毕竟那个时候的我,还根本读不懂你的棋,即使在巴别塔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但大概是当局者迷,反而更难以认清你。”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她看向神情淡然的尼采,笑着开口,虽是询问,但语气却是陈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你看来,这趟燕京之旅的危机,并不单单集中在各国间谍对新生英灵的搜寻和争夺上,也不在于那辆幽灵列车背后可能代表的北美亚空间新技术上……”

“——你觉得,造物议会可能会试图把我或者墨汐夺去北美,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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