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句话的,是拉德曼的侍从——考菲尔德,他是拉德曼刚到诺莱郡的时候花钱雇来的。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考虑到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找个当地人辅助自己。不仅能了解到许多有用的信息,还能多个人手分担点琐碎的工作。后来拉德曼考虑到考菲尔德这家伙之前是个冒险者,便把他留在身边当侍从了。
“没什么,霍斯已经走了?”
“对,他走之前还在念叨着什么有场灾难要来了。”
“你觉得霍斯说的可信吗?毕竟这家伙可是诺莱郡出了名的‘万事通’。”
考菲尔德没想到一向不信鬼神的拉德曼会说出这样的话,两个都曾刀尖舔血的男人只需要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毕竟经历过生死一线之隔的情境之后还能保持理智的人都会形成大体上相似的性格和思考方式。
“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在想之前那个女人,说实话我在诺莱郡这边当了这么久冒险者,也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结界师。所以眼下去图门切斯那边亲身调查一下很有必要,当然,是以暗影狼为主要威胁,而不是什么‘死境’的主人。”
在魔物与地区探索这方面考菲尔德要比拉德曼专业得多,毕竟拉德曼此前面对的厮杀都来自于人类。暗影狼这种魔物他还从来没有见识过,只是在传闻中略有耳闻。而且就大众认知来说,无论是什么生物形态,只要跟暗元素扯上关系就准没好事。
既然前往探索已是板上钉钉,那么接下来就需要准备两件事:一是跟那个神秘女子定好互助的细节;二是找些靠得住的冒险者或者雇佣兵之类的一同前去图门切斯探索支援。
军人出身的拉德曼办事效率可是很有保证的,他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了所有前期准备工作。那个神秘女子就好像早就知道霍斯找来之后拉德曼就会对图门切斯的事情上心,在霍斯走后的第二天就再次找上了拉德曼。这次她又多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在探索图门切斯的过程中发现没见过的诡秘器物,请务必让她过目,当然发现结界就不用说了,那本来就是她的工作。
从诺莱郡的领事府到图门切斯需要大概两天的路程,拉德曼总共召集了十五名冒险者一同前去,这其中差不多有一半人都是考菲尔德介绍来的。
当然一同前去的还有那个神秘女子,所以这一路上拉德曼没少问问题。主要是为什么她操着一口本地口音,以及结界师这个职业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个神秘女子一路上都是把兜帽拉的很低,这也让拉德曼对她的长相越发感到好奇。而且她始终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其他人,她只是说名字并不重要,他们只需要知道自己是个结界师就可以了。这个职业其实也只是魔法师的分支,只不过大多数人不愿意这么称呼,所以在平时就被当做是普通的魔法师了。
关于本地口音的问题,她倒是说了一个令人听了就感到脊背发凉的故事:
“我生在图门切斯,这个自我记事以来就一直被“黑尾鸮”统治的小城市。我从小就表现出的魔法天赋让我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名相对优秀的魔法师,只不过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我在自我成长的过程中走了很多歪路子,这其中就包括黑魔法。
无论是谁,只要是个能放出法术的人就会告诉你暗元素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它好像带有某种可以蛊惑人心的魔力。只要稍微掌握一点暗元素的使用方法,人们就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或者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调动暗元素或者释放暗元素衍生出的法术,会有一种十分恶心的感觉,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恶兽,一千个人对它能有一千种想象,但不约而同的一点就是这只恶兽从它鲜血淋淋的口器里伸出细长如毒蛇一般的舌头,缓慢的缠上指尖,绕过手掌,一点点“爬上”手腕,舌头上满是黏稠而又浑浊的体液,其中还掺杂着不知它在哪里进食时粘上的腐臭血液。这种感觉进行到下一阶段才是最可怕的,那就是兴奋,是享受,当你凝视手掌中的暗元素团,这种感受会更加强烈。那细长黏腻的舌头好像在刺激着手掌上的每一处神经,它会从手腕钻进你的手臂,顺着好似要沸腾起来的血液直击心脏,当你真正放弃思考的时候,那种恶心感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就是欣喜若狂的偏爱。
这就是我投入结界术怀抱的原因,十种结界的释放元素中有九种都需要暗元素,当我站在结界中央,就仿佛被那些看不见的恶兽团团围住,它们会指引结界师完成一个又一个‘杰作’,自那一刻起我就沉迷在结界术之中。
我本来以为这些只是调动暗元素时漫无边际的想象,直到十几年前“黑尾鸮”叫我去封印一个东西。
就连只会制造灾难的‘黑尾鸮’都称那东西为‘灾难’,我当时只是被邀请去图门切斯的一栋建筑,那里好像是“黑尾鸮”组织的总部。他们带着我沿着一段螺旋状的楼梯深入地下,那里漆黑一片,即使是手拿着火把和魔法灯也只能照亮下一级台阶,从台阶边缘向下望去,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深渊’,仿佛可以把所有光亮吸入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踏上平地,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叫我就在这里展开结界就可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当时其他任何一个人的脸都因为黑暗无法看清,即使是他们手中的火把就拿在头附近。仅仅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没有任何光源照亮他的脸,但我却清楚的记得他戴着银色的面具,而且面具上并没有为眼睛嘴巴鼻子而开的孔洞,整个面具呈现出一张扭曲人脸的形状,眼睛下面还有类似于眼泪一般的装饰。
我本以为要在整个地下空间展开结界,到头来却只是在眼前的这一点点地方,面具男告诉他封住这里就可以了,别的地方不要管。
我没再多问什么,当时我只想快点完事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我被要求展开的结界是用来阻隔暗元素的,说起来这是个非常神奇的结界,它由暗元素组成,但却可以阻断暗元素与结界外部的交流。
当我开始展开结界的时候,霎时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与满足感。这个地方的暗元素浓度要比外面任何一个地方都要高,怪不得即使举着火把也看不清人脸,原来是极高浓度的暗元素混淆了人的五感。
在有如此含量暗元素的地方展开结界是件非常简单而且轻松的事情,根本不用担心失败的情况。正当我还想停留片刻试图探明黑暗中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的时候,那个面具男突然转过身看向无边的黑暗。
一时间谁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屏住了呼吸。太静了,静的出奇静的可怕,即便根本没有人发出声音,但却感觉黑暗吸走了一切细碎的声响。
面具男问我结界弄好没有,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他立刻叮嘱众人赶快带我离开。
没有人问为什么,带我进来的人一时间好像有些乱了阵脚,匆匆忙忙的推搡着我往来时的螺旋阶梯上走去。我临走之前好像看到那个面具男转过身,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却可以感受到他在死死盯着什么东西。螺旋阶梯的台阶很陡,向上走的时候就变得有些困难,大概上了五级台阶的时候,我听见身后传来了某种不太和谐的响动,好像是锋利的刀子划过金属的声音。
大概上了十级台阶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些异响,形容起来很像崩坏的弦乐器还在被拉动的声音,那是一阵很大的噪声,令人不禁捂紧耳朵。
一定是那个东西发出的声音,我刚这样想着,身后就传出了好似哭哑了嗓子的婴儿发出的悲鸣声,那东西声嘶力竭的吼叫着,身边本来护送我的人全都发疯一般的向上跑,手中的火把摇曳着火焰,魔法灯的微光不停在黑暗中闪动。他们好像忘了自己的任务,撇下我一个人向上跑,当时我手里没有拿着任何照明用具,当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右脚迈出后没有踩到台阶的时候,我的心脏好像停跳了一秒,我知道将要有坏事发生了。还好我登上的阶梯不够高,只是慌乱中踩空了掉回平地上。
我的腿摔伤了,但当我刚从坠落的恐惧中缓过神来,那种仿佛来自异界的疯狂的吼叫声又一次传来。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物发出来的声响,但我能感受到它的愤怒与疯癫,它好像彻底发火了,我真的无法形容它的叫声,应该像是把方才嘶哑的婴儿丢进了地狱之火中发出的哀嚎。
我看见了那个东西,那个正在疯狂撞击我展开的结界,想要顺着螺旋阶梯冲进人类世界的东西。
它勉强可以称作头部的地方长出数个足以撕裂龙鳞的尖牙,残缺不全的口唇,或者说口器根本包覆不住它们。它伸出的类似于舌头的东西上好像长着类似于眼睛的东西,又有许多细长柔软如发丝的东西从这些‘眼球’中延展而出,在黑暗中试探着,摸索着……
正当我即将被眼前的异象吓晕过去的时候,那个面具男出现在我面前,他好像用了什么方法让我睡着了,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图门切斯的一家旅馆里了,枕头旁边还放着一袋足够我生活一整年的金币。”
她说这些事情还是她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梦到的,而且连续好多天她都做同一个梦,她当年从旅馆里醒过来之后就没有展开结界后的记忆。
听过这个故事的人全都带着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包括拉德曼在内,没人敢相信图门切斯某个建筑的地下还关着这么一个奇异的怪物。或许……它就是霍斯所说的“死境的主人”。
“也许那个出现在我梦里的怪物已经被龙王剿灭‘黑尾鸮’的时候消灭了,我很感谢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不然我一定会被吓疯掉的。”
据她所说,在那之后去了其它国家生活,近期得知瓦尔贝拉需要人手重建,才回来看看曾经的故乡。
虽然她对这个故事的描述甚是真实,但众人再仔细品味过后也没有深究。毕竟没人会对一个神秘女子的梦揪着不放,按理来说这个世界上应该也不会存在那种超出人类理解的生命构造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