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远处的守卫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威尔只好轻轻推推莱拉的肩膀，将她从熟睡中唤醒。
“呃……啊。”
不知为何，莱拉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梦呓听起来像是含混不清的呻吟。
威尔只好大着胆子加大力度，她这才睁开眼睛悠悠醒转。从那好像亘古不变的碧绿眼瞳中，他窥见了一闪而逝的恐惧和不安。
果然是做了恶梦吧。但到底是什么样的恶梦，能令这位跨越了悠久岁月的圣女大人眼中出现这样的情感？
“试炼结束了？”
“是。据酋长所说，我似乎比莱拉大人晚了两天才从试炼中脱出。抱歉拖了你的后腿。”
“……无妨。此间既已事了，那我们就尽快启程去见特蕾西娅吧。”
她站起身子朝着等候二人的部族战士走去，步履显得有些摇晃。威尔觉得那多半是在地上久坐，因此肢体有些麻木。在和带路的战士点头示意过候，一行人便离开了巨树所在的河谷。
尽管瀑布的流水声被抛在身后渐去渐远，但在试炼之中所见的那些场景却仍历历在目。
威尔心知肚明，那在幻境之中所展现的，那艘船上所发生的一切毫无疑问都是特蕾西娅与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所刻意向他隐瞒的真实。
但之后自己所见到的那堪称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与银白的巨像……也是曾发生在这个世上的事吗？
还是先不管它好了。对于现在的状况而言，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优先确认。
“莱拉大人，你还记得试炼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记得。”
“对我身为特蕾西娅的加害者，你似乎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
“真亏你敢说出来呢。难道就不怕我定你的罪吗？”
“那是肃正骑士团和审判庭的职责吧。再说你如果真想治我的罪，那又何必在我坠海时救我？”
“……”
“船是遭遇暴风雨而沉没，漂流至岛屿上的我们不幸为海盗所擒获，最后在船长和船员的无私献身之下我与圣女大人得以逃脱——这段故事，除去开头之外都是真实的。”
莱拉没有做出反应，但威尔仍自顾自地说着：“船会沉没，并非全是因为暴风雨。在船只乘员之中有着一小批受某人指使的叛徒，他们破坏了船只，然后又唆使船长弃船，想要致圣女大人于死地。”
“这么看来，你也是这些背信之人其中的一员？”
“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直到今天才知道我是。”
威尔自嘲地笑笑，随即继续补充道：“后面的事情我也说过了，我在某个船舱之中昏厥，而特蕾西娅大人因为寻找我而错过了登上救生艇的时机。现在想想，能和残骸一同漂流到这座岛上或许真的是主的奇迹吧。”
“从你的口吻里，我可听不出半点对主的敬畏之心。”
“这一点我觉得莱拉大人也是一样的。明明在信徒眼中被视作天使，但我怎么看都觉得只是个贪睡的普通大姐姐。”
“噗……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形容我。我可是比你年长好几百岁呢。”
“那你是希望我喊你奶奶吗？”
莱拉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让一旁的两位部族战士们看恍了神。他们并未因这两个人通过了巨树的试炼而改变对外来者的看法，但却总是不自觉地被这异族的女子所吸引。二人直到在被走在前方的首领低声呵斥后，才红着脸扭过头去加快自己的脚步。
“啊……你的这些话若是让弗朗西斯听到了，只怕他的胡子都要气歪。言归正传吧。对于你说的那位背信之人们的指使者，议会与冕下确实已有眉目了。”
“与我所想的是同一人吗？”
“那孩子的出行全由他一手安排。若说此事与他毫无关联，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那为何教廷还不向他问责？就算他是南部教区的牧首，谋害圣星也难逃死罪！莱拉大人难道要告诉我，教廷在知道他的阴谋诡计之后所作出的应对只是派你独自一人前来这里确认特蕾西娅的安危吗？”
威尔不由得感到十分气愤。要知道即使大难不死登上了这座岛屿，他们也一直受到杀手的袭击和当地领主的刁难。
“在我看来，根本就连审判都不需要，直接把那混蛋拖上火刑架就好了！”
莱拉停住脚步，先前轻松愉快的气氛顿时消失无踪。她转过身来，朝着威尔正色道：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即便是议会，要定这样一位主教的罪也需要充足的人证和物证。更何况那孩子是他的养女，更是出身于他教区中的圣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没有谋害她的理由。”
“那混蛋老头想要的是教皇的权力！他之所以会培养特蕾西娅，就是为了等她有朝一日成为教皇时，自己能在幕后把她当做傀儡那样操纵！”
“这对于一位大主教而言是十分可怕的指控。你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还能从哪里……特蕾西娅亲口说的。她在碰到主教时，读了他的心。”
“原来这就是那孩子一蹶不振的理由……但即便如此，她怠慢了作为圣者的职责也是不争的事实。况且以我的立场而言，并不能在这里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那么教廷是打算看着她被继续迫害吗？”
“没有那样的事。在我出发时，议会已经向南部教区派出了由肃正骑士组成的调查团。如果他们找到了希金斯谋划这一切的证据，教廷就会将特蕾西娅接回本土作为证人参加对他的审判。”
“那要是找不到呢？”
“那她就不能返回本土。作为替代，我会带回她的证言，以供冕下与议会进行下一步的决断。”
“真是荒唐……！如果不愿意相信曾身为加害者的我，那至少也该相信她这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吧！”
“所以我才需要见到平安无事的她。”
和她平易近人的个性无关，第二圣星莱拉所代表的是教国冰冷无情与毫不动摇的机械意志。像这样与她对峙，威尔方才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好，那就让她自己和你说吧。我至始至终，都只是希望她不要再受到伤害而已。”
一半是为了对已逝之人的诺言，另一半则是因为那个少女在面对死亡时所展现的表情与态度太过令人心碎。哪怕只是出于廉价的同情心，威尔也不想看到她再露出那样的表情，说出那样的话。
“我很高兴你能理解。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快些跟上去吧。”
莱拉朝他笑笑，然后快步朝着前方正在等候的部族战士们走去。威尔正打算跟上，却听到头顶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是威尔。终于找到你了。”
树林上方，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威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夏蒂就已经落到了他的面前，抓起他的手。
“原来你没死啊。莉夏会很高兴的。”
“你是……特蕾西娅？”
莱拉看向夏蒂，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