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没有锈到拾音器的里头,电路也完好无损,稍微保养了下,换了弦就可以继续用了。喏,你看。”

乐器店“加帕里巴士”的老板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娴熟的slap手法敲击着贝斯的琴弦。他是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人,手指望上去又粗又短,演奏起乐器来却灵活的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样,很棒不是吗?这是稍微有点年代的东西了,好好对待它吧。嗯……费用的话因为是小二里酱的朋友,付一个弦的钱就行了。”

“那就谢谢老板了。”

我道了谢,小心翼翼的从老板那边接过了琴。

这就是几天前在父亲的那间仓库中发现的那把贝斯。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我联想到了《铳梦》里伊德在垃圾山中发现加里的画面。

是的,当时这把琴的状况就是这么的糟糕。弦崩掉了两根,琴身也像是被砸过似的,缺口和开裂的痕迹肉眼可见。再凑近了一看,所有的金属部件早已锈迹斑斑,看上去根本不能发挥原有的功能。

我当它是一堆破铜烂铁,并把这个发现共享给了二里。原本打算对其置之不理的,不过,在二里的极力推荐下,我还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把它从品川抱来了这里。

“怎么样?我就说吧,乐器可是比你想象中的坚强的多哦?还能继续用,真是太好啦。”二里道、

“好是好,不过我也用不到呀。乐器什么的感觉离我太遥远了。”

“不弹也没有关系。我最近发现,只是单纯的背着琴在路上走着,享受别人打量的视线,就很有那种乐手的感觉。总感觉……有点上瘾呢。”二里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会吗?我的话如果还不会弹就背着琴到处乱跑的话,反而会觉得羞耻呢。”

我坦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结果却惹得老板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真怀念呀。”老板眯起了眼睛,向我们讲述了他年轻时代的故事。

在他刚刚考入大学的时候,为了赶时髦曾经购买了一把吉他。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玩音乐,单纯就是背着在学校里转来转去,以此来吸引异性的注意力。

借着当年的大规模兴起的乐队风潮,真的有数个不明真相的女性开始对其青睐有加。“我想听听你的演奏。”,在这样的要求下,这位老板不得不赶鸭子上架,拜托自己玩乐队的朋友进行了特训。就结果而言,虽然他没有收获到心心念念的爱情,不过却因此阴差阳错的走上了玩摇滚的道路。

“……等到了快大四的时候,因为乐队的活动和学校的课程实在没法兼顾,我和导师吵了一架后就退学了。一下子从大学生变成了无业游民,父母气得整整三年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读的是建筑系,大学还是有名的国立呢!要是能正儿八经的毕业的话,想必现在肯定结婚了,和家人一起过着安稳的生活吧。唉,就算说我的人生是被摇滚毁了的也不为过,哈哈!”

老板爽朗的笑了,似乎对自己着偏离了常人轨道的人生异常的满足。

“真的不后悔吗?”我试着这么问了一句。老板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点起了烟,望着二里道:

“……你姐姐和山田君,其实当时我是有劝过她们去读大学的。”

“我个人认为上了大学,至少人能够有更多选择的自由和权利。当然,我也结合了自身的经历和她们聊了很久。只不过到了高中毕业的的关头,这俩丫头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上了职业乐手的路……怎么说呢,果然我们是同一类人吧。”

“无论是我,还是一里或者是山田君,我们注定是这个社会里的异类,和一般意义上的幸福没有缘分。同你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的是,就算横在眼前的是一条康庄大道,我们这种人也会自然而然的走歪,最后拐进不知道哪里的边缘角落里。所以,这是命运的问题,和理性无关,我后不后悔根本没有影响。人啊,总会去到适合自己的地方不是吗?哈哈。”

说完这些后,老板开始乐呵呵的用布擦起了架子上的吉他。

“……不过嘛,音乐可是个好东西哟,希望你们能一直喜欢下去。”

离开了“加帕里巴士”,我背着琴包,和二里一起走上了回去的路。

要把这个背回去吗?还是归还回仓库?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我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话说回头,这个贝斯是父亲的东西吗?真想好好问问他关于琴和那个仓库的事情。

家庭分崩离析后的第二年,我头一次涌起了想要联系父亲的想法。

此刻的电车上,坐在我身旁的二里正在翻阅刚刚从“加帕里巴士”里借走的乐器图鉴。果然,对于乐器这种私人物品而言,一直借别人的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她最近终于下定决心要购入自己的第一把贝斯。

不过对于学生而言,购买乐器所花费的开销的确是一件大事。二里没有打工,她用的是平时积攒下来的压岁钱和零花钱,总量有限。于是,如何在不充裕的预算下买到最合适的琴便成为了一道难题。

图鉴上那些动不动就是六位数甚至更加夸张的数字的确会让人心生畏惧,望着二里眉头紧蹙的模样,我不由自主的的提议道:

“要不先用我的这把怎么样?当然,你不嫌弃它有些破烂的话……”

“这怎么可以?!”

二里忽然惊呼起了,吓了周围的人一跳。

“我又用不到,放着也是浪费不是吗?”

“和用得到用不到无关啦!这个不是斋藤君的父亲曾经用过的东西不是吗?怎么可以随意借给别人。”

听到这里,我大概明白了二里的意思。

就像是从前当领主的父亲将权力让渡给儿子,或者是家族中一脉相承的宝贝,二里大概是认为这把琴对我而言具有某种特殊的意义。然而,她还是想多了。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和谐到这种程度,更何况我还是讨厌他的。

“你不要多想。”我说道,“说白了就是一个乐器而已,没那么多有的没的。”

“唉?莫非……斋藤君和父亲的关系不好吗?”

大概是我刚刚说话的表情过于冷漠缘故,心思细腻的二里一下就察觉到了其中的隐情。只不过,她的声音却越说越小,越说越没有底气,恐怕自觉说了不合适的话。

的确,我是不想和别人聊自己的家庭问题的,毕竟又不光彩。不过,望着二里摆出一副愧疚的神色,沉默了许久后,我还是开口道:

“每个家庭或多或少都会有点问题吧?这很正常,你和你姐姐之间难道不是吗?”

“和姐姐?我们只是……”

二里一听到我提一里的事情,眼睛都瞪圆了。她虽然激动,不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欲言又止

沉默蔓延开来。直到电车摇摇晃晃的停靠进站之前,我们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刚刚抱歉了,我不该提你姐姐的事情。”

出了站,我率先向二里道歉道。

“不不不,明明是我不好。我什么都不知道就随意臆测斋藤君家里的事情,我有在反省。”

二里诚惶诚恐的向我微微鞠了一躬。

“不,你说的其实没错,事实就是如此。”我笑了笑,继续道:

“哦,对了。这个给你。”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了一个用彩纸和绸缎装饰的礼物盒,里面包的是我在CD店买的两张专辑。

“下周你生日了对吧?当天是周末,可能没法当面交给你。现在给的话会不会太早了点呀?哈哈,希望你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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