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我明天就来带她回家,至于手续,有人会替我办了。”许秀回绝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接过病案,翻开仔细阅览,时不时抬头瞟一眼玻璃窗后,那简洁病房内坐在床上的瘦弱女孩。
精神分裂、双向情感障碍、严重癔症与频发的幻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病名刻印在白纸上,许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来之前就听说了这位病人的情况十分不乐观,但现在看来,何止是不乐观,简直只剩脑袋还没入土。
放在医院里,病人太过棘手与复杂,医生们毫无办法,继续照着现在的样子发展下去,女孩绝对活不过一个月。
必须带回去...许秀轻微点点脑袋,下定了决心。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病房里这个叫做柊鸳的女孩,莫名有些熟悉,可能跟某个被遗忘的故人有几分相似吧。
可能是脸庞,可能是那凄冷可怜的气质。
这时,病房里原本一动不动发呆的女孩忽然抬起脑袋,与许秀四目相对着。
许秀只是露出暖心一笑,随后便在医生担心的目光下推开房门,缓缓走进病房内。
走了不到几步,便停了下来。许秀需要给柊鸳一段安全距离。
在医生看来,许秀实在莽撞!但凡有任何一点,哪怕是鞋底踩在地上发出的丁点声音,都有可能刺激病人,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虽说责任都由许秀一个人承担,但是医生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许秀盯着柊鸳,笑着,缓缓坐在干净的地板上,有点冰冷。
柊鸳也盯着许秀,呆在床上一动不动。
之后好几个小时,许秀都在病房里并未有其他动作,单纯与柊鸳四目相对着。
安静的,目光交错纠缠,前者温柔似秋风,后者死寂像深海。
医生在外边看着毫无动静,如同置身于照片内的两人,他不理解,也无法再忍受这枯燥无聊,在两个小时后默默走出观察室。
等到医生已经吃完饭回来后,发现病房内的情况跟两个小时前一模一样,他揉了揉自己眼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知道多久之后,医生脑袋有些昏,睡意涌上,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就在他快要放弃观察,准备回家时。
许秀终于有了动作,他站起身了,却突然面色紧张,姿势怪异一动不动。
“啊,不好意思,腿麻了,等我一会。”
缓了好一会才站稳,随后。
许秀抬手,张开手心,对准柊鸳。
“跟我回家,肚子饿了。”
现场一片寂静,病房外的护士们攥紧手心,随时做好闯进病房制伏柊鸳的准备。
医生隔着防爆玻璃,眼睛睁得老大,有些生气,也有些惊奇。
生气是许秀的做法太过突兀,且毫不考虑后果,他本以为这位从上面特地派下来的“天才医生”有如何高明的手段,但是现在看来,不过是个愣头青小子。
他凭什么伸出手让柊鸳答应?
医生是在场里最了解少女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少女的内心是何等封闭的,就好像被沉没到千米深海的一间狭窄黑暗的密室,无法呼吸也无法逃离这种黑暗。
而惊奇是因为,医生心想许秀难道真的不怕吗?他难道不知道什么是重症精神病患者?不害怕因为刺激到病人,导致生命安全受到威胁?
现场依旧寂静,柊鸳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许秀,从未改变过。
“快点决定,是继续呆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家,今天晚上我给你做糖醋排骨,很好吃的。”许秀的语气丝毫没有客气,如同和关系很好的朋友对话一般催促着柊鸳。
只可惜,柊鸳并未做出回应。
“那好吧,那以后有缘再见了,拜拜,这几个小时我呆的很开心。”许秀嘴角一翘,眼神流露可惜,干脆地转过身子就朝房门走去。
柊鸳望着男人的背影,干裂苍白的嘴唇无法察觉地张了张。
许秀眼看着距离门口越来越近,神色逐渐焦灼,心里夹着汗默念:快点答应,给个面子啊。
忽然之间,背后好像回应许秀般有了动静。
踏踏踏踏...
一双骨感明显的小手拉住许秀的大手。
“我...跟你...走...回...家...”少女笑的那么自然,笑的那么拨人心旋。
不再是无法控制的疯狂,如浓妆小丑一般;不再是沉入死水般的绝望,如水鬼一般...
医生看呆了。
也许,这一刻,少女受到了天使的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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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能告诉小鸢,是谁让你受伤的吗?”许鸢粉色小唇呡着筷子,十分在意许秀脑袋上那一圈绷带,吃饭时候宝石般的大眼睛一直盯着看。
许秀淡淡一笑,把桌上的碗筷收起,去厨房把碗筷洗净,回到客厅用湿漉漉的手轻轻抚摸许鸢的脑袋。
“不要胡思乱想,我自己摔的,不知道哪个混蛋在楼梯上丢了个香蕉皮,也许是峨眉山上跑来的猴子乱扔的。”许秀开玩笑道,咧嘴笑得十分滑稽。
少女被许秀逗笑,眼角的担心也随之消失:“它们真坏!跑这么远过来就为了让哥哥摔跤。”
没等许秀接话,许鸢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哥哥,下次要是你再看到那只凶手猴子,你把它抓回来,关在笼子里面,哼哼!我在家里正好无聊,我就天天教训它,让它知道我哥哥不是好惹的!”
说着她还攥紧了小拳头,朝着空气挥了挥,看着软弱无力,但不乏少女感爆棚,可爱至极。她咧着嘴笑,总是有两个淡淡的酒窝浮现在嘴角,添了几分柔性,而小小鼻尖耸耸又是几分俏皮。
许鸢望着许秀脸庞,仿佛在说:
“小鸢帮你报仇!哥哥快夸我!”
迎着期许的目光,许秀自然不会让她失望,原本一直放在许鸢小脑瓜上的手掌又狠狠地揉了揉:“唉,每次看到小鸢的笑容,心里总是酸酸的。”
“为什么呢?”
“一想到以后咱家女儿要嫁给某个臭小子...”
“哥哥不要难过!小鸢一直陪着你好不好?我哪里都不去!”
许鸢把许秀一只手臂抱在怀里,轻轻在耳边说道,又是两个酒窝淡淡浮现。
许秀自以为活了这么久,很难再对大部分事物所展现的美好一面感兴趣,嗯,在八年前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心尖一股暖流划过,这个老男人把坐在一旁的许鸢抱起,将其放在自己大腿上坐着,搂在怀里,静静感受彼此身体散发的热量。
许鸢身子小小的,可能是童年时营养不良造成的,正好造就了如此精致乖巧的少女。许秀总感觉她好像长胖了些,抱着的时候很舒服,摸着都是肉,软趴趴的,就像是大号抱枕。
许鸢很开心!她最喜欢依偎在哥哥怀里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是哥哥的身躯,然后紧紧抱着自己...总之就是安全感爆满。
她的世界只剩下许秀。
这可不是开玩笑,事实就是如此。
许秀虽然很疼许鸢,但是却不允许她走出家门一步,按他的解释来说:“外面的世界太坏,连空气都是被污染的,人心更加阴狠,不想小鸢受到影响,想要她一直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许鸢很听话,所以上一次在外面还是许秀把她接回家的时候。
所以,在这八年里,她认识的人就只有许秀。
虽然她的情况就像是被许秀软禁了一半,但是她并没有感到不适或埋怨。
嗯,只要是哥哥说的,都是对的。
没错,哥哥就是真理。
两人就如此依偎了十分钟左右,在此期间什么也没做,单纯抱着许鸢坐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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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屋子上一任主人已经过世,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婆婆,许秀之所以会住在这里的原因无他,一是便宜,二是离学校近,三便是他喜欢这种有浓厚生活气息与年代感的房子。
但有个缺点:房子是一室一厅的户型。
嗯,只有一间卧室。
刚开始把许鸢接回家的时候,许秀都是睡客厅沙发。
现在嘛,先不说许秀愿不愿睡那没有空调热的要死,而且还绑硬的沙发,就单单许鸢不忍心哥哥第二天腰酸背痛的,他便很久也没睡过客厅了。
天天跟青涩少女睡在同一张床上,问许秀什么感觉。
“像是当了树袋熊妈妈一样。”他回答说。
夜深,许秀平躺在被窝里,肚子上趴了个许鸢,两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此刻正睡得香甜,小有发育的胸口缓慢起伏着,微微的呼吸气流打在许秀耳朵里。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还蛮安心的。望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会童亿的病情后,慢慢的也闭上了眼睛。
正当意识模糊就要进入梦乡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绞痛在他的脑子里爆发。
“嘶……”许秀为了避免打扰许鸢睡觉,只得咬紧牙关强忍着。
疼痛十分剧烈,让他脸上没有血色,变得苍白虚弱,整个身子也在止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