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安城的夜晚，繁华而喧闹。
西街的夜集摆出了五里地，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摊贩小车挂着的灯笼亮着光，洒在青石路上，映照出来往的人影。
孩童举着芡实糕，大口地往嘴里送。
烤肉的摊点最是热闹，喝糊了的大汉们打着赤膊，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酒拳划着划着，就成了醉拳，打成一团，被闻讯赶来的金衙内迅速扣下。
有点小钱的，会点上几只褚安城有名的风味醉虾，配着小酒，在河边的亭台上听书赏月。
……
好一派逍遥景色。
“叮当叮当——”
孩童高举着油纸风车，从久歌的面前走过。
女孩的视线被那风车上挂着的铃铛吸引，不自觉飘向了长街的另头。
“你在看啥？”
归荑凑了过来。顺着她视线望去，前方空空如也，也不知这久歌究竟见着了什么。
久歌收回了视线。
“归荑大人，这么晚了，为何要来这里？”
她不解地问道。
在回家的路上，被归荑截住后，就被她直接拖来了此处。
河对岸是繁华尽显的五里长街，这边却是冷清少人的河堤。
坐在矮凳上瞧着对面热闹的景色，归荑捧着木碗，将刚出炉的小馄饨送进口中。又嗦了口汤，感受着鲜嫩葱味伴着热汤在口中荡开的快意。
狼吞虎咽地搞定了碗里这份，归荑又招呼着掌勺的妇人再下一碗。
推车旁的妇人看着就是干糙活长大的，浓眉粗眼，腰圆肩宽。在这街灯都没有的冷清小道上见着她，意外地让人很有安全感。
趁着妇人揭锅下料的空隙，归荑回答了久歌的问题。
“经费有限，就在这里吃……”不小心将实情说出了出来，归荑急忙改口，“你难道不觉得，这种环境更适合我们这种人么。”
久歌左顾右盼，见这周遭连个人影都没有，确实像是作奸犯科的好地方。
“归荑大人高见。”
话语中满是钦佩。
和归荑大人这种真正的恶人比起来，自己还差得远嘞。
这时，膀大腰圆的妇人端着木碗走了过来。
“小姑娘说得对啊，我这边卖的都是良心价，绝对值当，”盛着热汤的木碗往矮桌上一放，妇人突然喋喋不休地讲了起来，“别看河对岸那么热闹哈，我跟你们说，都是骗些外地人的。别看东西卖的死贵，里面一半的钱都花在给青阳宗的地租上了，没得几份真材实料……”
“咳咳！”
归荑故意咳嗽两声，好歹止住了对方继续发牢骚。
等妇人走回架着热炉的推车前，归荑看向久歌。
“你这熊猫眼怎么越来越重了？晚上不睡好，白天哪有气力干坏事？”
“谢谢归荑大人关心，我晚上睡得挺好的，”久歌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归荑大人找我就为了这事？”
“怎么可能，我这是要提醒你，小心洛添衣那女人，”归荑咬了个馄饨，开口说道，“我总觉得那女人不怀好意。”
久歌见着归荑连着两碗云吞下肚，也被勾起了些许食欲，拿起勺子吃起了自己那碗馄饨。
咀嚼，咀嚼。
“归荑大人为何这么说？”
“我总觉得看不透那女人，”归荑放下了碗，盯着汤面上飘着的几颗碎葱，“那女人城府太深，城府深的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确实，我也觉得那女人比起归荑大人更像名恶徒。”
“恩？”归荑竖起了眉头。
久歌急忙转移话题。
“可如果她要害我们，早就可以下手，她给我们想了那么出好主意，我看她就是眼馋那笔赏金。”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人心隔肚皮，小心才驶得万年船，”归荑手摸进衣兜，掏出了两颗小圆球放在桌上，“明天行事时，若那女人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你就捏碎这两枚毒丸撒到她脸上，再上去朝着她腰子‘咚咚’给上两刀，就算是剑仙转世也给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将毒丸交到久歌手上后，归荑便站起了身子。手往储物袋内东掏掏，西掏掏，好不容易摸了点小钱出来，交到那妇人手上。
临行前，她还不忘再叮嘱久歌一道。
“别心软，这世道，人善活该被人欺！”
说完，她又故作姿态地发出“桀桀桀”的怪笑，朝着路上最黑的那处走去。
“小姑娘听书太多，故事入脑了吧！你这不是没给够么，还差了两碗的钱！”
听闻对方说完，归荑一惊，指着久歌说道。
“剩下的她给！”
说完便撒腿钻进了暗巷之中。
“……”
“……”
妇人与久歌的视线对到了一处。
推车前的妇人向着端着木碗的久歌，挤了挤她那能夹死熊怪的肱二头肌。
能在这种鬼地方立起摊位的，哪个没点真本事？
久歌碗都来不及放下，转身便跑。
可没走几步，就见一壮汉从阴影处蹿出，持着菜刀挡在了面前。
壮汉狰狞着脸，伸出舌头，往刀面上一舔。
“小店概不赊账。”
一股渗人寒光打在了久歌脸上，她退到摊位前，恭敬地补上了饭钱。
妇人点了一道，确认无误后，看向那持刀壮汉。
“相公，时间也不早了，这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你去送送。”
久歌刚想拒绝，可那凶神恶煞的男子已然逼近到跟前。
“住哪儿？”
刀光晃眼。
久歌流下了感动的热泪。
真是人间自有真情在。
“我住……流织坊。”
话刚说完，夫妇两人皆是一愣。
“是那闹鬼妖的街坊……”
身形彪悍的夫妇两人神色凝重地互换眼色，再看向久歌那惨白的脸，突然浑身一抖。
“晦气，大晦气！”
像是收了冥币般，妇人将久歌付的钱一把扔在地上，两人推起营生的小车，扭头便跑。
久歌见着那对精壮的夫妻瞬间跑没了踪影，也是挠着头，拾起了地上的钱银。
“这鬼妖又不害人，有什么可怕的？”
她喃喃着，转身走入了阴暗无光的巷子之中。
————
月儿高照。
云依商会褚安城办事处。
静谧的房间内，灰发少女的睡颜平静而又美丽。
可在床褥之上，一名九尾的娇小少女，正匍匐在她身上，笔直的盯着她的脸。
那金色的双瞳逐渐被染成樱色。
——“吃了她！”
慕婉容的声音在小天狐的耳边响起。
——“用九尾天狐兽丹，炼化她的金乌毒！”
慕圻缓缓俯下身，张开口，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又在即将咬穿洛云依雪白的脖颈时——
慕圻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