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输了,典狱长。”
瑟爱尔在亭中幽幽感慨。她的视界穿透过这永无止境的空白,绕过那群山与远空,目睹了在那黑暗之中毫无悬念的对峙。
“将规则扭曲、编写、引向自己所期待的结果……何等恐怖而卑劣,多么疯狂且不思议的力量,典狱长啊典狱长,拥有这般的力量的您……”
枫树化成金色的粉末消散,在空白中逐渐静默。白色的修女双眼微睁,满庭之白以她为中心开始坍缩。直到世界不再有颜色,直到目光连黑暗都眺望不到。修女缓缓道。
“内心究竟有着怎样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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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尼斯是一位好人,毋庸置疑,即使他乖张轻佻。他和问年龄相仿,关系也很近。曾经冒险时候他就和同伴们多次吐露心声,说他并不喜欢看到近些年王国的政策被迫变得越来越严苛。王国被视为独石一块,不可动摇、至高无上。而对于许多人,特别是外界来说,德萨克王国是专横跋扈、欺压生灵的存在。
带给人这种印象,让瓦尼斯很伤心。他带上皇冠的时候满心都是进步的思想和希望。而现在,他被迫执行愈发严格的法令。
“我总是想,”我告诉他,“守住这个社会远比战胜它更艰难。战争很简单。但和平却很难。”
“这令我心痛,哥们儿,”瓦尼斯回应道。“我想做些伟大的事情,兑现我们昔日的誓言,那些离我们而去的人,我想用全力去实现他们拼命描述的未来。”
“我能理解。”
“是么,那你不怪我了?”
“那也没,还是挺不满的。”
对古神的憎恨是德萨克团结的根源,是千百年来传承的文化,他们不断深化古神在人民中的黑暗形象,从而树立起对抗古神的光辉军队的伟岸,这让德萨克人能够信赖对自己的统治者。无论在律法的普及还是在历史课的传授中,人们不一而同的接收着整个国家的思想,然后成为国家的一份子,再将这份思想传授给下一代。
因此即便古神已死,德萨克不允许人们对古神的憎恨消失。古神的信徒们,古神的子女们,都必须继续被憎恨。瓦尼斯在官宦和贵族的表决下,以及德萨克当前的情况下。瓦尼斯选择了避免内部的矛盾继续激化,在那场代替我的演讲中,以及事件完结尘埃落定的讣告中。
一切的一切都归结于灾厄。隐瞒了伊耶娜古神之女的身份,以及整场悲剧的幕后。
“你们所做的事与你们所树立的敌人如出一辙,”我稍微压低自己的声音,刻意显得冷酷一些,“你们在正义之女面前真的能心安理得的祈祷么?”
“老实讲,”瓦尼斯露出他招人讨厌的笑,“自我踏入宫廷,习学执政以来,再没敢站在正义之女雕像面前过一次。”
只是这次他笑得格外寂寞。
我们彼此陷入了沉默。曾经在荒郊野岭的篝火前,我们的沉默很舒适,没有什么想说的,没有什么要说的,但就是一堆人总是能聚在一起,围着一圈看着火焰翻飞,在那发呆。
是的,我们曾经那样过。如今我们都努力看着对方的神色又避免自己露出太多表情,这场对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什么时候结束,而沉默有时候就代表着结束。因此我们现在害怕起了沉默。
“我突然想起冈德鲁夫了。”瓦尼斯率先开口道。
“想到他什么了?”
“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猫。他说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狮兽。”这段回忆让瓦尼斯流露出微笑。
“北方那边很难有什么娇小玩意,他见到只虫子都惊讶。”
瓦尼斯点点头,“是啊。当时我们的队伍都是四面八方来的奇人异士,各不相同的习俗,难以交流的语言。南方沙漠的骑手从没见过雪,北方冻土的战士从没见过沙,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成为了出生入死的伙伴,接纳了彼此的不同。”
“当时我们队伍一次最多几个成员来着?”
“十三个。”
“这么多么。”
我顺着瓦尼斯的话语开始回忆,那段逝去已久的惋惜。我还能听见他们的心跳,在我们齐备欢呼的酒馆,在我们一起流血的战场。我怎敢或忘。我依稀能够看见他们尚未落尽的眼泪,滴落在我们各奔东西走向自己的人生时。
我们也曾在此举着石盾打闹,共享美梦,荣登大宝,待好。直到硝烟滚滚,他们带着武器回到故乡,彼各为其主。有的人将鲜血挥洒在故土,有的人在梦想的道路上万劫不复。
那我呢?为什么只有我还在这里?
我的家在哪?我已经回忆不清记忆中的面庞。我的朋友在哪?我只记得儿时的嘻嘻哈哈。
“当朋友的死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瓦尼斯悲愤着,无力着,“我多么希望无所不能,能够改变世界,让每个人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改变世界啊……
“我也时常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