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让你咬牙切齿又念念不忘的老情人。”黑猫舔了舔自己的小爪子，胡须一抖一抖地说道，“那个抛弃了我们可爱的乔安娜的混蛋巴特莱……他回来了。”
乔安娜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魔宠，自从巴特莱走后，她总是爱拿这件事来取笑自己，两人明明只是普通朋友，却被她说得好像一个是抛妻弃子的渣男，一个是独守空房的怨妇一样。
“别开玩笑了莉莲，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乔安娜摇着头否认道。
“哦？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失魂落魄地看着那家伙离开的方向，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什么……”莉莲话还没说完，就被乔安娜捂住了嘴巴。
莉莲并没有反抗，只是用得意的眼神看着眼前一脸娇羞的乔安娜。
好吧，乔安娜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承认，自己是对那家伙有点意思，但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那家伙早已离去，不会再回来了。
时至今日，乔安娜仍记得二人三年前的相遇，她一打开门，就看见身受重伤倒在外面的巴特莱，碰巧她昨夜通宵熬制了一锅治疗汤药，正好缺一个实验品。
药剂的效果很差，但好歹把巴特莱救回来了。
离群索居的女巫，形单影只的剑士。
二人过去的经历非常相似，大概也正因如此，乔安娜才会被巴特莱所吸引。
但他们又有本质上的不同，巴特莱最后还是选择离去，乔安娜挽留不了，也无法陪他前行。
他们站在相同的起点，但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最后的终点当然也不同。
所以，巴特莱还是一人一剑，乔安娜还是一人一猫。
他们相遇了，但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想起往事，乔安娜不由得轻笑起来。
那时候，巴特莱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自己的剑，不顾自己满身的伤痕，咬着牙从病床上爬起来质问乔安娜自己的剑在哪里，明明刚要愈合的伤口都再次绽开了，鲜血流了一地，他却置之不顾，一心要找回自己的剑。
拿回了剑之后，乔安娜便再也没有见过巴特莱把剑抛下，无论吃饭还是睡觉，就连洗澡的时候都……
乔安娜不由得捂住了脸，她那时真的只是一时好奇，却被巴特莱发现，还误以为她要偷袭。
“去见见他吧。”
“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他回来了。”莉莲甩了甩自己的尾巴。
“是真的？！”乔安娜瞪大了眼睛，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以我这周的小鱼干发誓。”莉莲举起自己的小爪子，语气严肃地说道。
“他在哪？”乔安娜站起身，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去见他。
莉莲眨了眨眼，用尾巴指着门口说道：“就在外面。”
乔安娜几乎就要夺门而出，但忽然发现自己头发乱糟糟地，脸也好几天没洗了，身上穿的还是沾满了汤药飞溅造成的污渍的巫袍，又想要去打扮一下自己的外表。
但莉莲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冲着门外大喊了一声：“快进来吧！”
在乔安娜还在手足无措地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时，门已经开了。
还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当二人的目光对上之时，时间仿佛都已凝固。
她心中积怨的一切不满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质问他为何不辞而别？
倾诉心中的哀愁苦闷？
埋怨对方的姗姗来迟？
这些都不重要了。
如同当初一样，乔安娜抿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开口道：“好久不见。”
“嗯，再次见到你很高兴。”巴特莱报以同样的微笑。
“我……我也是。”乔安娜低下头，结结巴巴地回应道。
“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真不愧是你！”躲在门外偷听的妮柯丝忍不住开口说道。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乖乖地闭上嘴巴。”莉莲迈着猫步走出门外，顺带还用尾巴带上了门。
“不用在意我，你们继续。”妮柯丝歪着脑袋从窗户外冲屋内笑了一下，而后收起身形，不再做声。
此刻的乔安娜内心宛如一团乱麻，在这短短几分钟内所发生的事情，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她是谁？”乔安娜向屋外指了指说道。
“我的一个朋友。”巴特莱回答道。
“只是朋友？”乔安娜向前踏出一步，盯着巴特莱的眼睛追问道。
“只是朋友。”巴特莱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我呢？我是你的什么？”乔安娜眼含希冀地问道。
“你当然也是我的朋友。”巴特莱垂下眼眸，讷讷地说道。
“只是朋友？”乔安娜再度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半步之遥。
“只是朋友。”巴特莱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你要跟她走，却把我给抛下？我不也是你的朋友吗？”乔安娜在朋友这两个字上特别地加重了语气。
“没有人能陪你走到最后。”巴特莱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我与她终究也是要面临离别的。”
“但起码不是现在。”乔安娜自嘲一笑。
“很抱歉，我知道这一切太过仓促。”巴特莱面带愧色，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说罢，他解开上衣，露出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
“我快死了。”他面色平静地诉说道。
“这是……”乔安娜认得出伤口上散发出的魔族气息，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这时才发现，巴特莱的气息虽然平稳，但却十分微弱，身形也比以前瘦了一圈，表面上他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实则摇摇欲坠，已是强弩之末了。
“你走吧……”乔安娜背过身去，不再企图挽留巴特莱。
巴特莱听到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身体已残破成这般模样，他依然选择继续前行，那前方必然有着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乔安娜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挡在他的前面呢？
三年前她没有留住巴特莱，今天亦是如此。
但是，在第二次面临相同的处境，乔安娜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带上我一起。”
她终于说出了这句早该在三年前就说出的话。
“我要前往魔域。”巴特莱拿出那颗魔核碎片，“然后变成魔族。”
魔王的魔核碎片只有这么一块，就算乔安娜跟他一起走，也无法变成魔族，最终还是会在魔域前分别，毕竟其他种族是无法在魔域中长久生活的。
乔安娜闻言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莉莲，你过来吧。”她向屋外呼唤道。
莉莲听到声音，虽然心里很疑惑，但还是飞快地跑了进来，轻轻一跃就跳进了乔安娜的怀里。
作为一个女巫，即便寿命比普通人要长，但一百多年也已经是极限了，虽然从外表看不出任何衰老的迹象，但她内里已是枯木朽株了。
快要死的不单只有巴特莱一个，乔安娜也是一样。
身为一个女巫，乔安娜既不擅长熬制汤药，也不精通各种巫术，听起来她似乎是个并不合格的女巫。
原因则是因为她这一百多年间，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另一项研究中去了。
一项禁忌且危险的研究——人造生命。
而莉莲正是她毕生心血的结晶。
虽然看上去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黑猫，但其生命力却异常旺盛，寿命甚至比肩那些长寿种。
而其最为至关重要的灵魂，则是乔安娜以自己分割出的一半灵魂为雏形，孕育出的一个全新的灵魂。
因此从本源上来看，莉莲就是乔安娜，只不过莉莲没有乔安娜的记忆罢了。
“怎么了？”莉莲抬起头看向乔安娜，她似乎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送你一个小礼物。”乔安娜勾起嘴唇，眼含笑意地说道。
“这么突然？肯定是有诈！”莉莲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她开始挣扎了起来。
乔安娜闭上了眼睛，嘴里开始吟唱着些什么。
莉莲听到吟唱声，也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一股淡淡的银白光华从乔安娜身上散发而出，而后又慢慢流转进了莉莲的身体中。
莉莲补全了自己残缺一半的灵魂，同时也获得了乔安娜迄今为止全部的记忆。
并非是乔安娜取代了莉莲，而是她向莉莲献上了自己的全部。
乔安娜缓缓倒下，外表也逐渐衰老。
在她怀中的黑猫，却依然紧闭双眼。
“莉莲，这就是名为乔安娜的礼物。”
“我的过去与未来，回忆与期望，幸福与遗憾，微笑与眼泪，爱与恨……全部交付于你。”
“去看那些我未曾看过的风景，去经历那些我未曾经历的故事，去体会那些我未曾体会的人情，去陪伴……那个我无法陪伴的人。”
乔安娜那温情的声音在莉莲的脑海内响起，她每说一句，声音就衰弱一分。
直到话了声停，莉莲悠悠转醒。
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环抱着自己的手臂依旧那般温暖。
但那双手臂的主人早已没了声息。
“能在生命的最后遇到你，真的很开心。”
而她曾未说出口的话语。
终于在此刻传达到了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