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一位吟游诗人正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勇者艾维斯大战魔王的故事，情景张弛有度绘声绘色，让听者宛若身临其境一般。
巴特莱正此时正站在人群之中安静地聆听着，他也没有什么不满之情，更不会站出来说明事情的真相，只把这当做一个有趣的故事在听罢了。
“这是在造势。”
一旁的妮柯丝忽然说道。
“什么？”巴特莱不明所以。
“他在害怕。”妮柯丝轻笑着，指了指那位吟游诗人，“害怕有人夺走这一切。”
虽然妮柯丝指着吟游诗人，但巴特莱明白妮柯丝口中说的并不是他，而是他正讲述的故事里的主角——艾维斯。
与在艾维斯落败后才到现场的巴特莱不同，妮柯丝是在暗中看完了艾维斯与魔王的战斗的，这位吟游诗人讲述的故事里当然有虚构的部分，但绝大部分却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么，当时在场的就那么几位，这个吟游诗人又是从何得知这些情节的呢？总不可能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但又恰好与现实情况一致吧？
除去妮柯丝和魔王，那么就只剩下艾维斯和他的队友们了。
而妮柯丝清楚地记得，在战斗过程中，艾维斯的队友们一个接一个地重伤昏迷，最后只剩下艾维斯一人在勉强坚持战斗。
也就是说，他的那些队友是不可能知道后面的情况如何，而那位吟游诗人却对战斗的全部过程都侃侃而谈，只是把最后艾维斯被魔王打到重伤昏迷改成了艾维斯打败魔王后因为伤势过重陷入了昏迷。
艾维斯肯定和一些人说过战斗的过程，最后经吟游诗人们的传唱，已经快要传遍了神圣帝国的每一处角落。
对于这一切，艾维斯又是怎么看待的呢？是无力制止？是任其发展？还是推波助澜？
“我不明白。”巴特莱摇了摇头，他和妮柯丝不一样，没有看过艾维斯战斗的全过程，自然不会想那么多。
“他很清楚，真正做出那件事的并不是自己，即便大家都这么认为，但这一切终究是建立在谎言之上。”因为周围还有人，所以妮柯丝说的很隐晦，“于是便借助他人之手，不断地加深大家的印象，妄想将黑洗成白，将白染成黑。”
巴特莱愣了一下，而后不由得笑了笑，说道：“你把别人想象得太坏了吧？为了赚钱过活，吟游诗人当然要讲大家喜欢的故事。”
妮柯丝没有反驳，只是耸了耸肩，好像在说随你怎么想吧。
“而且……我们也并非黑白对立。”巴特莱抬起了头，指了指头顶的太阳，“若他是挥洒温暖照亮万物的光，那我就是聚集一点洞穿一切的芒。”
说完，他忽然挠了挠头，低声问道：“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自恋了？”
“那也太过耀眼了……”妮柯丝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仿佛真的看到了一道强光。
“嗯？”
“习惯了黑夜的人，是无法在太阳下生活的。”妮柯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但黑暗中也隐藏着危险，所以我们也需要一道光。”
“它不需要太过温暖，因为我们早已习惯寒冷，它也不需要洞穿一切，因为我们自己就可以做到，它更不需要照亮万物，能让我们看清前路就已经足够了。”
“黑夜升起太阳只会变成白昼，而我们需要的则是月亮。”
妮柯丝睁开了眼睛，巴特莱的身影倒映在她的眼眸之中。
“请成为我们的月亮。”
巴特莱沉默了一瞬，而后说道：“月亮也有被乌云遮盖的时候。”
“但乌云终会散去。”妮柯丝淡然一笑，“到了那时……”
巴特莱愣了愣，这句话令他似曾相识。
“等到乌云散去，那时的夜空就是最美丽的。”巴特莱脱口而出道。
此刻他终于想起，自己是在何时听到得这句话。
“你会同我等到那时，一起瞭望星空吗？”巴特莱看向妮柯斯，开口问道。
“我的答案一直未变，也绝不会变……”妮柯斯轻笑着回答道。
她眨了眨眼睛，凑到巴特莱耳边，轻声道：“乐意之至，我的魔王大人。”
巴特莱搓了搓耳朵，他真的很不习惯有人在他耳边讲话，尤其那个人是妮柯斯，这会让他感觉怪怪得。
不过……
巴特莱本以为今后这片星空之下只会独剩自己一人。
他再度回想起了儿时与父母一起凝视星空的那些夜晚。
那片令他心安的星空，似乎又回来了。
吟游诗人终于将故事讲完，听众们意犹未尽地离去，只剩下巴特莱与妮柯丝两人还站在原地。
那位吟游诗人掂量着手里的钱袋，在心里面估算今天赚了多少钱，大概是收入不错，他的神色显得很得意。
五年前，巴特莱也是站在这个位置听着吟游诗人讲述着勇者与魔王的故事。
但无论是吟游诗人，还是故事里的主角，亦或者聚在这里的听众，都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群人了。
就连那个偷巴特莱钱袋的小乞丐，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他到底是已经时来运转，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还是继续在某个阴沟里摸爬打滚，为了能活过明天而拼尽全力呢？
而那位假装占卜师的骗子小姐，大概也早已换了个地方行骗了吧，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占卜师，必须在别人发现被骗之前偷偷离开才行。
这大概就是物是人非了吧？巴特莱心想道。
“怎么了？”妮柯丝看着发愣的巴特莱，不由得开口问道。
巴特莱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想起了一些往事。”
“有何感受？”
“无奈与遗憾。”巴特莱闭上眼睛道。
无奈指的是那个小乞丐，纵然巴特莱已经打败了魔王，但世上还会有像他那样不幸的人，这让巴特莱感到无奈。
遗憾则是指那个假占卜师，对于没有当面和她道谢，告诉她预言是真的，让巴特莱觉得有些遗憾。
“看来效果不错。”妮柯丝眨了眨眼，笑着说道。
这次离开神圣帝国前往魔域，巴特莱他们并没有选择路程最短的直线前进，而是按照当初巴特莱冒险的路线前进。
这是妮柯丝提议的，让巴特莱重新走一遍当时的道路，或许会对其恢复感情有所帮助。
妮柯斯想要的，并不是一位没有感情的魔王。
如果说巴特莱自从拿上那柄无心之剑后，便将自己的心慢慢遗失了，那么便是这次沿着当时的道路，一点一点地将他的心给找回来。
“这只是第一站。”巴特莱开口提醒道，“后面道路会更加艰难。”
“你难不成到了现在还想把我给抛下吗？”妮柯丝笑嘻嘻地问道。
“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巴特莱敲了敲妮柯丝的额头，“以后可不要后悔。”
妮柯斯眨了眨眼，笑了。
“后面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对你这么说的。”
“那么你的回答呢？”
“绝不后悔。”
巴特莱点了点头，也笑了。
“那么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