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特看向那扇银白色的大门。
“没有封印了。”卡特丽娜察觉到布莱特的注视，她的手指抵在大门上。
轰——
只是轻轻一碰，那扇大门就瞬间打开了，激起了一阵尘土。
布莱特挥了挥手，驱散了扬起的灰尘。。
“封印在我们先前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解开了，是‘格里芬’解开的。”卡特丽娜解释道，自顾自地往前走。
布莱特的目光落在神殿内。
比起外面，里面的环境更为隳败。大殿很宽敞，只是被七横八竖的石柱子横挡住了平坦的道路，冰凉灰暗的地板满是裂痕，踩在上面还有一层莫名的黏腻感。
顶上因为缺少支撑已经坍塌下来一大块了，正中央的穹顶天花板却还保留着它应有的模样，清冷的光线正从那穹顶口中打下来，照射在正中央的石砖地板上。
这座神殿遗迹变成这样，布莱特也很难想象它原本应该是什么模样。
因为建筑风格和勒克里亚斯的光之女神神殿全然不同，没有应有的圣洁感，遗迹留给人的感觉也只有阴冷。
“斯克狄洛丝……”布莱特回想起黑人格的提示，他下意识地念了这个名讳。
大殿正中央，那片光线所照射的地方，居然发出些许声音。
卡特丽娜意味深长地看了布莱特一眼，她向大殿正中央走去。
她的手指拂过什么东西，一座石碑在光线处缓缓升起。
“对，就是这座。”卡特丽娜点了点头，然后她撩起了自己的袖子。
她的右手臂爬满了浅浅的魔纹，像是灰色的细碎藤蔓。
她将手腕翻转过来，指了一处皮肤。浅淡魔纹掩盖之下，她的手腕后面有一处圆形的标记。
布莱特还是第一次见到。
“之前我的身体状态被封印在十四岁，十六岁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印记。”卡特丽娜淡淡地解释道。
那是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它将自己环成圆形，蛇背后用黑色的细线勾勒了一串细密的魔纹，而蛇腹处却又勾画了另一串全然不同的魔纹。
衔尾蛇环起的中央，是一个六芒星的图案。
“这是‘格里芬’烙下的，意思是我已经被接受成为‘衔尾蛇’的一员。”卡特丽娜将标记展示给布莱特看，然后她放下了袖子。
“就是在这里。”她摊开双手，站在石碑旁光线照射之地。
银色的未知光亮铺撒在她柔和的脸庞上，模糊了她的轮廓，她的影子在身后被拉长，打在了石碑上。
“他说，斯克狄洛丝会庇护一切祂的信徒。”卡特丽娜合上了眼睛，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段和光之女神一模一样的祷告词……
卡特丽娜回忆了起来。
她站在石碑面前，单膝下跪。
那个穿着黑袍的人手持一柄银制长剑，长剑所指她的眉心。
像是骑士受封，又像是新生儿的受洗。
她微微垂下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的信仰，那即使是在受到黑魔素侵蚀之后依然坚持信奉的神灵，在她接受圣祷的那一刻并没有出现。
卡特丽娜感到了恐惧，她前所未有地恐惧。
即使是未知事物操纵她杀死了老师，即使是灵魂接受了黑魔素的侵蚀，即使她的精神被撕咬着做下许多与她本意相悖的事物。
她依然坚持着，她坚信她的神明。
直至那一瞬间。
带着黑白面具的“格里芬”口中念着祷词，用黑魔法符文转译过来的圣洗祷词……将一切真相都撕碎在她面前……
卡特丽娜的嘴唇微张。
她跟着“格里芬”念着那段祷词。
她的心依然在回忆它们应有的音节。
不能被污染，这些都是假的……我本来就是为了寻找真相才选择……卡特丽娜，坚持住，你不能被……
“天灾”抬起头，她张扬的金发在身后飞扬着。
她弯了弯眼睛，艳丽的红色眼瞳是鲜血的颜色。
“愿意为您效力，愿意为我所信仰的神明效力。”
“我会是您最强大的刀刃。”
她的手按在胸前，她虔诚地反复念着那段……
那段……祷词。
卡特丽娜睁开眼睛，布莱特正看着那段碑文，他认出来了那是黑魔素符文。
布莱特的目光自上而下，将碑文收尽眼底。
他读不懂，可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诱导他开口。
“需要我为你解读吗，布莱特？”卡特丽娜转身，她的手拂过石碑上的文字，她的指尖触碰着凹下去的碑文。
“……”她浅笑着张口，无声的语句从她嘴中一个一个地蹦了出来。
布莱特的瞳孔猛然地收缩着。
他听不见卡特丽娜的复述，她现在的情况就像之前黑人格企图想向他解释斯克狄洛丝却被不知名的力量屏蔽掉一样，他一个字都听不清。
他的耳朵仿佛被什么东西蒙上了。
他可以清楚地看清卡特丽娜的口型，他的神经甚至希冀从她口中得到那些语句的注释与意解。
可是潜意识里，他的灵魂又开始恐惧，他的意识波动居然开始微微扭曲。
有一把长锥，从他的耳朵处轻轻敲下，刺入他的大脑，触及他的脑髓，在他的神经深处搅动着。
比起疼痛，更多的是茫然，是无知。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该明白发生什么。
卡特丽娜的口型表明她复述得很慢，她的表情是那样平淡，布莱特不明白她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并不能被传达出来，可她依然在缓慢地阐述着石碑上的语句。
他按住了卡特丽娜的手。
他从卡特丽娜的眼中看到自己微微震颤的双眼。
卡特丽娜闭上了嘴，她的眼皮轻颤，然后她勾起了又一个笑容。
“哈，哈哈哈……原来，原来说不出来啊……”
她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倾泻。
大喘气过后，卡特丽娜的气息逐渐平复，她按着自己的心口，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你没有信仰，对么？”
她抬起头，直视布莱特。
“知道为什么没有信仰也可以使用光元素魔法吗？”
布莱特不言，他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必要再说了，我不关心这些。”
如果神明会使人心紊乱，为什么不放弃这些虚无的慰藉？
“我们走吧。”布莱特抓住了卡特丽娜的手腕，他强迫她的视线从石碑上移开。
“我真是羡慕你。”卡特丽娜的语气不太好，她的肌肉微微绷紧，似乎想要甩开布莱特的手，可随后她又松弛了下去，任由布莱特将自己拉离那块石碑面前。
只是在无数祈求之后发现没有任何用处罢了……
布莱特眼睑微垂，他没有再说话。
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在石碑上逐渐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