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在剧痛中醒来,环顾四周,仍旧在阴森的监狱里,看来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这种疼痛,只要是月圆之夜都会感受到,轻缓而已,只不过最近关在牢房,避开月光直射,倒是减却不少痛苦。

真是作了个大死,他心里自嘲,休息一会后,发现此刻窗户的光亮逐渐发白,拂晓的鸡鸣随着典狱长的呼喝声一起响起:

“都给我打起精神,今天绮丽女皇要来此处视察!”

等等,安格斯心中一惊,绮丽?女皇?

梦里面的绮丽·索菲亚公主吗?

她不是一个小女孩吗?

怎得突然变成了女皇陛下,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在梦中叫自己老师,莫非我真是帝师?

那我...可牛逼炸了!

安格斯吸了口气,摇头驱散这不切实际的幻想,首先年龄就对不上,自己是位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怎么会做女皇的老师。

况且,落魄的我,将于今日踏上通往绞刑架的死路,在这牢房里,没有实力强大的老师,只有一位毫无才能的罪犯安格斯·图烈。

不过,梦里面编织出的人偶不错,安格斯想了会,决定尝试下,或许女皇会认识这个玩偶。

他从地上取来些整齐的茅草,分成四捆,一捆编织身体,另外几捆做成人偶头部,脚部与手部,捆绑好后,一个粗糙人偶即制作完成。

少了些装饰品,也不失为件玩具,诱骗三岁小孩应该不成问题。

他盯着手上玩偶出神,耳边忽得传来金属的撞击声。

抬头一看,过道两侧整齐划一地立着两排白衣骑士。雪白的铠甲,肃穆庄重的面目,厚实的盾牌,闪亮的矛戟,显然是迎接国王的架势。

“陛下,求你宽恕我的罪责!”对面牢房有人出声。

一阵喧闹后,传来长鞭撕裂空气的噼啪声。

接着是阵求饶的喘息与嚎叫声。

一个不知进退乱叫的人,一个认为自己能熬住典狱长皮鞭抽打的人。

渐渐地,声音停歇,那囚犯似被抽晕过去,或者,抽死过去。

残酷的现实告诉安格斯一个道理:他如果想耍小聪明,出声拦住女皇,怕是还未见到她面,就被活活打死。

不过,默然死去不是他的风格,安格斯决定做票大的。

他在逼仄的牢笼寻了个位置,透过缝隙瞄向众人簇拥的女皇:

女皇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她出巡的礼服,是件隆重的长袍,通体银色丝绸,领口位置用金线绣满狮身人勋章,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显得格外简洁。

她宽厚的金色长发高高扎起,从鬓角开始绕出美丽的弧度。

她的眼睛令安格斯想起昂贵的蓝宝石,她的肌肤令安格斯想到晶莹剔透的白玉。

接着往下看,果然,不是梦中十岁不到的小女孩,这身高,还有礼服隆起的弧度,都不是小女孩能撑出的场面。

人群中的女皇蓦然往安格斯处瞥来一眼,她皱眉思索了会,又浮起微笑,往监牢深处行去。

安格斯愣愣的看着女皇离去。

他有股冲动,想大喊出声,喊出女皇的名字:绮丽·索菲亚。

但他犹豫了,并不是此刻的女皇陛下高不可攀,而是他以什么话语来解释自己的想法,再直白些,他有什么资格让女皇留步: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是你的老师?

可笑。

梦中的“安格斯”,骄傲,自信,有着与其性格相合的身手。

现在的安格斯,肮脏,颓废,甚至恶魔都吝于取走他的灵魂。

他想起了一年多前,在荒野睁开眼的晚上,他猛然从尸体堆里惊醒,那时的他,慌乱,紧张,带着无所适从的恐惧。

两位拾荒者将这位十几岁的少年捡走,随后露出狰狞面孔,计划在第二天打断他手脚,去街上乞讨。

可以想象,一名在地上蠕动的可怜少年,面容清秀,手脚残疾,这般强烈对比下,自然有好心的贵族老爷赏赐几枚钱币。

安格斯认为自己很善良,两位拾荒者想残害他,想一辈子压榨他。他却报之以德,完全不考虑报复,趁两人睡着跑出来,最后,好心的在木屋外放了把火。

如果他们死了,那就可以脱离这个悲惨的世界,不用过勾心斗角的日子,想来是一种难得的福气。

如果他们还活着,就可以拖着自己伤残的躯体,去找贵族老爷讨点好处,两个焦炭人乞讨的收入,总比他一个人高多了,不是吗?

我可真是心怀仁慈,他暗自想着。

无论如何,安格斯从来没迫害过其他人,如果有,或许是从某个仓库里借过一本泛黄笔记,不过,它在地下市场交易时,被骑士团没收。

他从那本笔记里面学来的恶魔召唤仪式。

仪式诡异恐怖,昨天走投无路才敢尝试,结果并不不理想。

终于,安格斯从纷乱的记忆里回过神,拿起自己编织的玩偶,靠着栏杆倚立,努力倾听远处女皇压抑的交谈声:

"我希望你记住我接下来的话。"

“索菲亚家族的人,很多东西随手可以获得。”

“但其中,不包括感情,自由,以及你的命运。”

“这些东西,你永远都得不到。”

女皇身旁一位青年,猛地抬脚踢在牢房栏杆上,大喊道:

“你不能操控我的婚姻!”

“我是王位的继承人,是亨利一世唯一的血脉!”

“你没有权利将我关在这所监狱!”

仁慈的女皇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真是太失礼了,亨利·索菲亚。你仍然控制不住自己暴躁的脾气。”

“希望牢狱的困苦生活,能改变你的性格。”

她挥一挥手,几名守卫架着青年远去,不一会传来他响亮的求饶声:

“姐姐...姐姐...陛下...陛下...”

安格斯听着两人的交谈,想起梦中小女孩那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对照此刻沉稳镇定的女皇,莫名的感叹一句:

“索菲亚殿下,您终于长大了啊。”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刃,瞬间斩断所有嘈杂,从安格斯口中说出的话语,声音并不宏大,甚至不太清晰,却令绮丽女皇不复从容,她猛然冲向声音所在牢房,用眼神驱开护卫在旁的白铠骑士,往里面看去。

对绮丽来说,这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脸孔,然而,有资格对她说这句话的人,她从来没见过其真面目。

她在牢房外面深呼吸着,缓慢有力的吐出气息,平缓着情绪,于此同时,牢房里的青年举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稻草玩偶,微笑注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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