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下山了。
要去把留在八里通的师父请入玄英。
夏七也去练功了。
临走前还带着决心跟李布衣说,七儿往后会比山野更强!
于是前庭骤然安静下来。
李布衣一边擦着刀,一边想着往后可与山野师徒联合,或许大伙的安全能多一分保障,于是心情渐好。这时一抹紫影入堂来,莫名的就让好心情顿住。
如今事了。
夜魔已除夏七心境已固。
按照以往时候,这师姐就该回房自闭去了。
“…”
李布衣默然无言,继而缓缓收刀。
他同样经历了援京一战,归途三千里更日夜连战,说来是要比殷桃更累更辛苦。
但也正是这样。
他才更能体会师姐的心情。
因为他自幼就是元根不灵的弱者,而弱者最能理解弱者的那种无力感,特别是被人保护死死保护保护到死的时候,那是恨不得与整个世界同归于尽的绝望。
更何况这女人的元武天赋可谓绝世,其中落差…
李布衣暗暗叹息,更找不到令其振作的方法,于是他低着头任由脚步渐去,想的却是只要能让人活着,哪怕终生自闭也没关系。
忽然眼前多了双紫花鞋。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布衣眼神一凛,没想到时隔数月之后,这女人终于主动搭话。
他诧异着缓缓抬头。
紫色总是那么雍容华贵。随风不时开合的旗袍长摆,轻拂着底下一双极具诱惑的肥美长腿,往上却收束围住不足盈握的小蛮腰,直至云丝花纹盛放于高峰蔓延至那雪白的脖颈。那极具美感的曲线,瞬间吸住李布衣的精神力,紫衣桃山海浪儿…
不论过去多少年,任凭师姐再怎么讨厌自己,李布衣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眼底的那一抹惊艳,更没办法昧着良心不说实话:“师姐今日这一身,真不错。”
诶?
这家伙…
忽然又在说什么混账话?
殷桃惊了下,原先的失落感骤然复生,而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分解重聚成为满满的惊喜,于是她小脸一红躲开眼神:“说什么呢?我才没有要听这个~”
话还没说完,李布衣也已经挪开目光。
在师姐拒绝对视的时候,他瞬间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头脑一热又犯了以前常犯的错误。
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听奉承赞美。
特别是这位二师姐,
越是夸她越会被她讨厌被排斥!
李布衣眼神一凛,马上便亡羊补牢再说道:“哦你是说山野和他师父吧?关于他们的事,我想还是先见一面再做决定,说实话山野确实很不错,武艺高超能帮着守家,但你也看到了,真要拼命的话我可能打不过…”
“停!”殷桃忽然抬起手来打断,等到再回头的时候,她的眼神已经相当漆黑,连语气都变得寡淡平静:“其他人,重要吗?关于你的刀和这本秘传,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忽然风凉了许多。
李布衣心道有杀气,果然还是惹怒了这位师姐。
也是。
自从九岁那年,他一不小心夸了一句海浪儿的腿简直就是能够夹死元武神的绝世冰剪,往后的十三年,这个女人就再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
所以李布衣抿了抿,看了眼腰间的刀说道:“秘传,你和七儿都翻看过了,我知道的也不比你们多。”
“至于这把刀……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用起来和其他的刀没什么不同,非要说的话……兴许就是小陌刀样式比较少见,长四尺三宽一寸五,锋重且长却可单手持,而且韧性也比单手刀优许多,用来杀夜魔是极好的…”
这个男人。
到底在说什么?
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懂吗?
刀有你重要吗?
听着仿佛无休止的念叨,殷桃不受控制的蹙了蹙眉头,眼底也冷不丁的覆盖上一层薄雾,所以她别过头去忍了忍,“那你怎么办?…用这把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不是吗?”
“代价?”李布衣愕然抬头,却不假思索的失笑道:“你是说那些唬小孩的传闻吧?”
“拔出此刀即为鬼神,死后必是要下第十九层地狱的。”
“老寒说过内山有没有什么禁制,宗里小孩又多,所以才编了这么一句,目的就是不让人靠近内山而已。你也看到了,那就是从秘传摘取拼凑的话,断章取义而已,假的。”
唬小孩?
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殷桃情不自禁的咬住一点内唇,心里的烦闷更是止不住的蹭蹭往外冒,但她转念一想,秘传上的内容确实有大部分的丢失,而丢失的部分都被略过了。
可是…
如果只是传闻,师父当初为什么不早点拔刀,为什么要拼到断刀断臂之后才…
没错,师父也害怕下地狱!
他是信的!
殷桃忽然扭过头来,现出两只几乎没有高光的瞳孔,而这也让她那冰冷的语气,无形中多出几分不容置疑的霸道:“既然是假的,那你把它给我,我倒要看看,那只白头发的鬼到底是什么障眼法。”
说着,她径直伸手要抓刀,谁知道啪的一声,李布衣狠狠的打开了她的手,而且眼神也在瞬间变得锐利。
呜他不敢!
殷桃不禁心颤心寒,眼底也很快就聚起惊恐,忽然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万千言语只化作唇间蠕动,什么话都说不出。
这时轻笑声传来。
李布衣忽然失笑摇头,再对上殷桃的目光时,他的眼神已经逐渐柔软,不过他还是摁住刀柄缓缓起身,推刀出鞘。
“即便你不握刀,照出来的样子也是一样,难道这就代表你是鬼吗?”
当着殷桃的面,李布衣刻意贴近两步,用刀身反复映照着两人的面庞,欣赏着刀中两只截然不同的白发鬼神:
“师姐啊,你还是别想太多了,回去闭关吧。我这只鬼可打不过外面那些元武人,甚至…我其实连山野都打不过,万一他们师徒上山后有歹意,还得靠你宰了他们。”
“往后啊,我杀夜魔保你,你用元术保我。纵然来日必将阴阳两隔,却也不误今日人间的相依为命。”
话还没说完,李布衣已然收刀离去。
看着他那略显匆忙的背影,殷桃不单没有松一口气,甚至还窒息了良久,直至憋得脸色无比惨白,她猛地抚住心口剧烈呼吸,却根本止不住心搅疼的感觉。
她看到了!
没有握刀时,刀身映照出来的她只是被白雾覆盖头发,眼口鼻甚至是睫毛都和现实完全没有差异。
但李布衣却已经变成血瞳,还流血泪!
传闻都是真的!
小师弟迟早会被那把刀吞入地狱!
“为什么…”
殷桃瘫坐到地上,她目光空洞却神飘万里,脑海中不停闪过李布衣和鬼神的对比。
慢慢的。
她想起从前。
李布衣总是变着法的逗她开心夸她漂亮。
她却总是恼羞成怒,害得宗门上下都以为她最讨厌李布衣,害得原本天真单纯的小师弟,变成大伙眼中不务正业的小流氓…
“呜~”
“布衣,我的师弟…”
“寒烟冷!你这个畜生!”
“呜呜…”
大堂后侧。
李布衣站在墙后听得真切。
同时,他也紧蹙着眉头倍感郁闷。
因为之前和山野相互看刀,他在山野的怒轮刀上白发变火发,仿佛不论是谁只要照进去了就会变出鬼脸,害他还以为能以此来令殷桃放心。
谁知道这玩意儿它不讲道理。
在借刀身看到殷桃那双空洞的眼眸时,他就知道坏了。
鬼神之说本来是没谱的事情,但经过这么弄巧成拙后,它反而坐实了。
“哎~”
半晌,李布衣无奈长叹,他瞧了眼远空白云喃喃道:“确实,老寒就是个畜生,但…要是没有他,我们早就死…”
忽然脚步声传来。
李布衣几乎是瞬间收声。
但当他回头时,走出大堂的却不是殷桃,而是穿着鹅黄短裙的大师侄,米蜜儿。
“不带师妹练功,你来这做什么?”
说着,他假装无事走近前,本想用练功时的严肃冷酷来应付,不料历来柔软温顺的米蜜儿,忽然撑起了一份极为凄美的微笑。
下一刻,米蜜儿撩着鬓发抿起唇,想了想柔声道:“七儿,该选一种兵器才好练习,蜜儿来…是想请师叔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