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双手按在安全带上透露着其一丝丝的不安,扭着头看向窗外。
街灯景色在窗边快速掠过,而天边红霞开始收缩色彩,淡紫色的绒布在天空另一侧开始它温柔地侵袭。窗户镜面倒映着她的脸庞,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
“怎么,晕车?”楚恒问道,眼睛倒还是目视前方。
“没没。”她回道。
她只是突然后悔了,之前她明明可以拒绝楚恒的,但不知道怎么得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要不要去见见你哥?
这都是什么话啊,岂不是要自己给自己上香吗?虽然说有点小酷,但现在自己扮演的可是自己的妹妹,要不要现在上网查查怎哥哥和妹妹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见鬼!她以前的罗汉生活可没有妹妹!
窗户突然咔了一下,发出轴承转动的声音,镜面缓缓下降,夜风和燥热的街景音就这么涌了进来。
“现在好多了吗?”
游驹楞了一下,随即说道:“谢谢。”
楚恒其实也在打量着她,在眼神的余光中,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向外张望着观摩着这座都市,又微微眯着眼像是小心着迎面的风沙。
他稍稍松了格油门放慢了车速。
“你跟你哥以前联系的多吗?”楚恒决定还是说说话缓解下氛围。
“还好吧。”游驹哈哈地敷衍了一句。
“你是跟的哪一方啊,游哥的父母现在怎么样……”楚恒说的较为委婉,他从来没有听起游驹谈过其家人的事。
“我跟的女方,哥跟的男方。不过现在家里只剩我一个了吧。”
编,继续编,硬着头皮编。她将语气降到了一个哀伤的调子上,还若有若无地叹了下气。
演技,这就是演技。
已经忘了是哪一次战斗了,或许是很多次吧。以前她曾在一次次高强度作战中伪装成淡然无事的样子,即是受了重伤白着脸,也要在楚恒面前拍拍胸脯维持神机妙算的老大哥形象。这小子不都信了吗,骗他还不容易,自己的演技绝对是在线的。
“是这样啊。”楚恒用一种了然的语气说道。“那二老的墓现在在哪呢?”
查户口要到这程度吗?游驹心中一惊。
“这,”她装作苦笑着说,低头看向鞋尖。“可能是Z市,可能是S市,还可能在某个无名荒郊吧。”
楚恒沉默了一会。“抱歉。我原意是想既然是游哥的家人,我应当去看望看望的。”
“没事,人一生就像烟尘一样,能留多少还得看命。”游驹故作洒脱地说着,不知怎么得她又想起来那个地球也如烟尘般泯灭的结局。
“勇者大人您跟我哥很熟吗?”收拾收拾了下心情,她想了想作为一个“妹妹”,刚刚认识了“哥哥”的朋友,应该会问的话题。
“叫我楚恒就行,没必要加什么尊称。”楚恒说道,他一只手打着方向盘,一只手快速变换着档位。因为接近守仁山地区了,街道也开始有了坡度起来。
“很熟。”
很熟?七分熟还是全熟?
这个回答的间隔比游驹想的要久,她之前还以为楚恒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不由得看向楚恒的脸。
“很熟很熟的朋友了,一个非常非常可靠的人。”他也望了过来,两人视线就在空中交集了。
“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为曾经有这样一个非常可靠的大哥而感到骄傲。”
游驹一时语噎。
这不正是她所要立下的形象吗?她那时候刻意接触楚恒,不就是为了在主角面前留下深刻印象吗?
是啊,她那时早就知道楚恒是什么样的人了,性格就跟书中描述的一样,没黑化之前重感情、讲义气、敢于去拼搏尝试,对万事万物都有积极的期待。
一个阳光型的完美热血主角。
但是可惜啊,这傻子不知道他记忆里的那个大哥形象是人刻意拼凑出给他看的,那个人远没那么可靠。
远没有。
“嗯。”她喉咙滚动了一下,最终闷出了这个字。
夜晚的守仁山公墓是不孤寂的,山上有蝉鸣鸟啼,山下有广场歌舞。楚恒踏着熟悉的道路把游驹引了上去。
于是,游驹看见了自己的墓。路灯微亮,上面的相片和字迹看得都有点模糊不清了。
楚恒站在一边看着她,她走向墓前,放上了几束山下花店关门前买下的白菊。
她看见旁边秦成和韩穗花的墓。
好像花买少了。
最后她重新匀了一下,在自己墓前只摆了一束,其它的都轻轻放在了秦、韩二人的墓前。
“你也认识秦哥和韩姐吗?”楚恒看着刚刚女孩那有些失礼的行为。
还能这么献花吗?收回来重新分配?他们兄妹俩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一时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们对我很好。”游驹轻轻地说道,对着墓碑缓缓跪了下来。
“他们的尸骸都不在这,这只是衣冠冢。”
“我知道。”游驹回答道。
“你哥也是。”楚恒望着天皱着眉头说道,有道是月明星稀,今夜明月无踪,群星闪烁,也不知道有没有他想看见的那颗。“都只是衣冠冢而已。”
他隐藏了他真实要表达的话,他想试探下有翡的反应。如果对方什么都不知道,一个正常的来访墓的妹妹,却得知兄长坟墓是衣冠冢,一定会很惊讶吧,一定会向他询问她兄长牺牲时的细节。
反之,如果对方没有任何反应,那游驹和秦成韩穗花没有牺牲,反而是潜伏起来的猜测就是不是就可以连起来了呢?潜伏下来的游驹曾经和他妹妹沟通过?毕竟衣冠冢是属于防卫军内部消息,普通人是没资格知道的,就算是防卫军内部,也是局限在一个圈子中。
楚恒的想法游驹不清楚。但游驹怎么能不知道呢?世上难道还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件事的吗?她现在站在自己的墓前,而秦成大哥和韩穗花女士却永远长眠在了那座无名海岛,带着对战友、家人背叛的恼怒和不甘。
她没有说话,跪在墓前,沉浸在哀伤的情绪中。
楚恒也沉默了起来。
对方知道是秦韩夫妇是衣冠冢,却对游驹也是衣冠冢一事保持了沉默。对方给秦韩夫妇献了花还下了跪,但对她兄长的墓只敷衍一下。
沉默在夜色中流淌,沉默伴同今夜的星光。
游驹缓缓站起身来,没想到这具身体跪久了腿还会发麻。
“留个联系方式吧,等下我送你回去。”楚恒走近说道。
游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之后她还要想办法将知道的情报发给楚恒,她也不知道这些年楚恒有没有更换过通讯号。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直接把记载了剧情的U盘交给楚恒的,但她又不敢赌,她要改写结局但并不是要让后续所有剧情都面目全非,那样她就没优势了,对抗帕洛斯就又成了未知数。
可以大概预见的脉络总比一片未知好,不是吗?
游驹跟他交换了号码,然后两人向山下走去,她还想着拒绝楚恒的好意,剩下两天跑回那个当时自己栖身的棚户区。
走到停车场,晚风吹得树叶沙沙地动。她刚想拒绝楚恒,但话还没开口,倏然间,游驹嗅到了晚风所捎送过来的一股腐臭的血腥气息。
这种感觉是?
楚恒看着女孩迟迟没有上来,她眉头紧蹙,看向无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