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楚恒是在床上被吵醒的,那个颇为滑稽的大头机器人用短小的四肢在房间内胡乱翻滚,借着脚垫一发力就蹦到了床上。
接着这小玩意的蜂窝发声系统就开始鬼哭狼嚎。
“嘿,接化发~yooo~三十多岁年轻人~上来就是左刺拳~”
什么鬼?楚恒看着这个小玩意背后突然生出一只机械臂,上面套着个红色的拳套就朝自己打来。
“一个右鞭腿~同时一个左正蹬~”
楚恒虽然刚醒,但反应速度还是在线的,他右手快速卷着被子把这小玩意打包了进去,迅速往墙角一扔。
“唔当时捂着眼~唔当时大意了没有闪~泥耗子为之不讲武德~”
小玩意还在被窝里挣扎着,蜂窝状的发声装置还自带彩灯。
折腾了一会儿,它突然安静了下来,又发出了滋滋的声音,楚恒一看整个被子都被它打湿了。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花园中~希望花开早~”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楚恒不得已又把被子掀起来,把这个闹钟或者是啥洒水车的怪玩意给断电了。
还是怪自己,非得去动游驹留下的那些怪玩意。昨晚这家伙通电后只是在客厅乱滚,他还以为就只是简单的猴戏机器人,没想到竟然怪到这种程度。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训练场上的早训,游驹总是青黑着眼睛来的,莫非就是这玩意打的?
游驹就是这样,介于靠谱和不靠谱之间,大多数时候是个非常靠谱的老大哥,不过有些时候你得怀疑他的精神状态,提防他给你来神经刀。
他就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游驹以怎么样的精神状态设计出来的。
还有什么切菜时会自动播放音乐的菜刀,放什么“少林功夫好啊,真滴好~”。还有什么供残疾人健身的动感单车等等等等。这些东西在游驹官邸的仓库里竟然能找到好几批,这是想着灾变结束时扩充业务吗?
是的,楚恒现在住在游驹的官邸里。因为想着能从游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而刚好后勤工作处显示游驹的官邸暂时空缺没有进行再分配,他就干脆申请了官邸互换自己搬了进来,反正他以前分配的官邸自己从来没住过。
他拉开窗帘,时间还为时尚早,玻璃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窗外还笼罩在雾气的世界里。太阳东升,只能在天边印着朦胧的橘红光彩,依稀可以看见雾中不远处的池塘里田田的睡莲,就像莫奈那副著名的油画《日出印象》一样,清晨太阳收敛着它的威能。
楚恒打了打哈切绕过小玩意前往盥洗室,走廊的墙上挂着游驹收集的那些后现代主义的环保艺术。
洗漱整理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他打开客厅中的电视,新闻频道正在播放千里之外在加里曼丹岛的战局,防卫军正在清除外围岛链的肿胀之巢。
他现在很闲,B级以上的魔将已经被全部肃清,他只需要留守C市待命,监视剩余三个魔姬的动向就好了。
他给自己冲泡了杯黑咖啡,决定先去训练室训练,下午再去团结小区碰碰运气。
…………
游驹该怎么描述这个感觉?
楼道里有些暗,老式感应灯的灯管外露,在傍晚的微风中一晃一晃,已经完全不能发挥出它照明的本职工作。她本应当是不太看得清对方的表情的,但是他的外表特征过于明显,使她一下子就认出了楚恒。
未成年人上网被家长抓包?哦,还加上抽烟被抓。这感觉有点近了。
对方明亮的眸子毫不隐藏自己审视的目光,游驹甚至感觉到了一丝脊骨发寒的感觉。
他奶奶的,这是被砍多了有楚恒ptsd了吗?话说,他怎么会在这?他不是该和韩言生亲亲蜜蜜商量婚期,甜蜜地腻在一起,享受难得的安定时光吗?
楚恒的目光一凝,她感觉到其中似凝聚了一把刀剑刺了过来,皮下血肉筋脉有些发疼,抗拒地往门后退了一步。
楚恒横过一只手一把把门挡住,可能是误会了游驹要关门。
“我不记得这里重新租了出去。你是谁?”楚恒朗声说道,声音冰冷,却还隐约带有当年少年的澄澈。
“我……我……”
奶奶的,这要怎么回答?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还是来一段“我是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大草原的卡丽熙”这之类的串口介绍。没准楚恒兴致上来还能接上梗来一句“这里住不了这么多人”。
这么回答的话,或许楚恒能认出这个世界中这些游驹特色烂话呢?想到这游驹突然又有些期待。
但认出来之后呢?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他还会认我这个大哥吗?他会知道我所犯下的罪孽吗?微微的恐惧像蚂蚁噬食一样在她心底蔓延。麻麻地,又充满对想象中未来的茫然。
我会帮助他,但有些事情他不必知道。
她这么想着,杂乱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楚恒看着对面女孩的表情从惊讶到恐慌,又流露出少许欣喜,最终化为失落的沉默。复杂的情绪在那张小脸上快速酝酿,又快速闪过。
这是认识我吗?楚恒这么想着。但认识【勇者】并不奇怪,他出没于电视上的时候是不带伪装的。
那我认识她吗?他看着女孩那忧伤的神色,浅樱色的头发垂至肩部,还带着有星星图案的黑色美瞳,白皙的脖颈有种天鹅般的美,上面还纹有一串环装的纹身。
那眉眼确实有点熟悉,但他怎么翻找记忆都没回忆起自己记得这样的一个女孩。
因为游驹的关系,他以前也经常往来团结小区,和B/C小组成员也算熟识。虽然因为后面职阶者队伍改制,成员被分配到各个分队,大家聚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但像这样外貌特别显眼的人物,他不应该不记得。
“我……我。”游驹结巴了几句突然灵机一动,自己这不是有合法身份吗。“我是这里一个住户的亲戚。”
“您一定是【勇者】楚恒吧,我听我哥说过你。”她急忙将“有翡”的身份证掏出来,像献宝一样递给楚恒。
论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她表现得像个见偶像的迷妹,为了效果,手还微微发起抖来。
“你哥是?”
“游驹,第七分队的队长游驹,您还记得吗?”好家伙,现在我是我哥了。
“你是游哥的妹妹?”楚恒看着身份证上的姓名相片不禁皱起了眉头。“从来没有听游哥提过他的家人,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父母离婚了,我跟着另一方的。”
“那这名字……”
“我们老家那边游通有,男孩就叫游,女孩就叫有。”游驹不禁感叹自己的胡编乱造功力还是在线。
楚恒翻看着对方的身份证,改版后的公民身份证是个小本子,会标明公民在几次灾变中所登记落户的城市,这个身份证上显示的对方在灾变前的户口刚好是和游哥一个城市。
他又仔细打量了下对方。游驹不禁缩了下肩,感觉自己此时像是在养殖场的肥猪,师傅正在琢磨哪个部位好下刀。
确实跟游哥很像。楚恒是这么想的,心里信了七分。
不过游哥的家人为什么这时候才出现呢?游哥之前也没提过他的家人。楚恒想到了游驹“阵亡”后政府应该是有一批抚恤金要下发。
是为了钱?楚恒这么想着。
“为什么我在追悼会上没看到过你。”他语气不善地问道
游驹扯过身份证指了指,“我去了啊,我当时还逃院了。”谢天谢地,身份证上就有追悼会第二天她被青阳铺抓回去的记录,谎圆过去了。
“你们之前有联系吗?”他又问道,垂着眼,掩藏了其中急切的神色。
“有有有,这个地方还是他告诉我的,他让我没事就过来照顾照顾。”
“你不是在青阳铺住院吗?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楚恒发现了游驹话语中的漏洞。
他奶奶的,这小子这么机灵吗?撒一个谎要用一千个谎去圆!游驹急忙说道:“大概三四年前通知的。”她不敢把时间说得太近,毕竟一个账面上的“死人”怎么可能给她通知嘛。
楚恒看着游驹,游驹也看着楚恒,互相犟着,气氛有些沉默。
楚恒突然笑了。他现在完全相信了对方就是游驹的妹妹,两人不仅模样相似,被人发现扯谎后也是同一个神态。
不愧是兄妹。
没想到来团结小区还真的撞了大运,从对方的话语楚恒心中隐隐有所猜测,或许对方知道那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
比如D市的那个夜晚,比如说两年前游哥失联的真相。
楚恒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他把身份证还给了游驹,后者讷讷接过。
“要不要去见见你哥。”他冷不丁地问道。
啊,游驹有点懵逼。
这是混过去了?还是没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