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离开树须后跌落下来的戴蒙德。
“喂，你还好吗？”一旁的赫妲蹲下身子关切询问。她眼睛时不时望向衣不蔽体的戴蒙德，脸颊上带着羞涩的红晕，“我觉得戴蒙德大人，似乎有些奇怪……”
“是……吗？”方崇云推开戴蒙德的躯体艰难起身，余光也看向身旁的“龙之勇者”。
毫无疑问，戴蒙德胸膛上的伤口在自然女神萨凡纳力量的帮助下痊愈了，就连脸色也恢复了血气，可望着她那灰蒙蒙的眼神，似乎总让人觉得少什么东西。
见状，方崇云想起来刚在脑海中闪过的片段。那是来自奥列姆的记忆。
但令方崇云感到疑惑的是，无论从过去的任何时间点来看，这段记忆都无法找到相应的匹配时间。
“是什么魔法导致的吗？”方崇云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可能。
一旁的赫妲则半跪在戴蒙德面前，单手扣胸，俯首虔诚道：
“伟大的龙之勇者，奥法穆尔的永恒化身，无垢的纯洁少女戴蒙德，我是精灵族的现任女王赫妲·瑞林，您忠实的信徒，在此为您的诞生献上真挚的祝贺。”
可面对赫妲的祝词，戴蒙德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保持着僵直的姿态躺在地上。
见戴蒙得没有任何表示，赫妲也不敢有其他动作，也一动不动地保持着。
方崇云见到这一幕，脑海中没来由想起那记忆中戴蒙德的话：“外乡人，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这句话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某个瞬间，他便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由此，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涌现：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能来到这个世界，并非，或者并非完全是因为转生魂玉的缘故，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比如……召唤？”
方崇云这么想的原因，是因为在那段陌生的记忆片段中，他见到了戴蒙德的心脏，模样和自己炼制的转生魂玉十分相似。
还有那段模糊的吟唱。
另外，对于转生魂玉，他除了知道能起死回生外，其他功能方崇云并不清楚。
比如穿越位面，纵横虚空？
这个想法令方崇云眉头紧皱。顺着这一逻辑，他继续在脑海中暗自思索。
“如果真的按照自己所想的那般，那对奥列姆这段莫须有的奇怪记忆，最好的解释便是……来自未来。”
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让方崇云身躯微微一颤，他感觉到自己胸膛中那颗心脏，此刻竟有些陌生，仿佛那砰砰的心跳来自另一个人的身体。
可如此一来，一切却又都讲得明白了。
在自己还没来得及转生在这个世上时，戴蒙德和奥列姆便已经同耶伦达克战斗过了，结局以戴蒙德的死亡，魔王的胜利画上句号。
可就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时，那位不屈的“龙之勇者”，似乎启用了某种力量，重置了这个世界的因果，试着改变这个既定的未来。
“真是麻烦啊……”喃喃自语的方崇云缓缓走向赫妲，眼神复杂，“别再跪拜了，赫妲。你的神已经死了。”
“什么？”赫妲抬起头来，眦裂的眼角升腾着杀意，紫色的瞳孔被微微压缩成针状，眼神中燃烧着的，是古龙的愤怒，“奥列姆，我希望你能为你的言行做出合理的解释。”
“否则即使有逆鳞的存在，我也不排除杀了你的可能。”
对于赫妲的愤怒，方崇云已经能够有所理解了。在这个魔法世界中，所有种族都将自身的信仰看作最重要的事，任何玷污他人信仰的行为，都可以视为挑衅。
这种挑衅，配得上用血和折断的骨头作为教训。
毫无疑问，迄今为止，方崇云的所作所为，一直都行走在赫妲的底线。
可方崇云不在乎这些。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无形之中，或者在这位名为戴蒙德的少女的算计下，陷入了某个奇怪的因果轮回。
他并不打算向赫妲解释这些，因为无论赫妲知道或者不知道，都不会影响未来发生的事。
只有方崇云清楚，这个世界的未来已经注定了。
在盛大燃烧的战火中，随着雾气内的黑暗身影缓缓靠近，一切都将奔赴毁灭和终结。
“真是个惨淡的结局啊，可即便如此，也应该等我永生之后再毁灭这个世界吧，稍微有些愤怒呢……”
方崇云喃喃自语。他叹了口气，随后靠近赫妲，低头哀悼着直言道：
“别再骗自己了，赫妲。萨凡纳的治愈能力，无法修补被重创的灵魂，只能疗愈肉体上的伤害。看看她那无神的空洞双眼，仿佛一具尸体，简直和死人一个模样——这一点，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吧？”
“不，她还活着！你已经治愈好了她胸膛的伤口，戴蒙德会归来的，就像，就像……”
逐渐激动的赫妲望向面前的戴蒙德，试图从她那里得到肯定，可回应赫妲的，只有沉默。
终于，她崩溃了。
“是的，奥列姆……她死了，她死了……”信仰崩塌的赫妲瘫软在地上，双手掩面哭泣。
她哭丧着脸，抬头看向方崇云，“戴蒙德，还有永恒的时空龙奥法穆尔，带着精灵族千年的信仰，一并消亡了！”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奥列姆，万事万物终有一个结局，这个世界也是如此，一切都没救……”
望着面前失魂落魄的赫妲，某一瞬间，方崇云的脑海中浮现出自然女神萨凡纳浑身是血的模样，是如此的真实，接着，一股钻心的疼痛从他的内心涌出。
“嘶……”方崇云的眼角流出泪水，脸上却是面无表情。“这是怎么回事？”
显然，这股疼痛并非由方崇云的意识控制，更像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来自奥列姆•卡佩的真实感受，仿佛在告诉方崇云：萨凡纳死了，作为她的信徒，我很难受。
方崇云并不知道这是逆鳞的作用。在逆鳞的加持下，赫妲内心的痛苦被原原本本地传到了方崇云身上。
此刻，他和赫妲感同身受。
“信仰？呵呵，哈哈哈哈……”奇怪的是，方崇云却没来由地大笑起来，嘴角也夸张地向两边咧开。
他瞪大眼睛看向赫妲，面目狰狞，“这种莫须有的东西，无非是懦弱之人，为自己无能留下的最后慰藉。”
“赫妲，你就靠着这虚伪的东西支撑自己，来对抗长寿生命带来的空虚？”
话虽如此，方崇云的眼角依旧有泪水在止不住地流出，他身体的疼痛也并没有因此而减轻，迫使着他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方崇云的癫狂让赫妲忘记了哭泣。她看着眼前这位人类少年，目光中甚至有些惊恐。
在赫妲看来，方崇云完全处于一种不可理喻的状态。逆鳞魔法让二人心神合一，正如方崇云能切身体会她的痛苦般，她也体会到了方崇云内心的那份不可理喻的狂妄。
不，那更像是种蔑视，一种对神的蔑视，对信仰的蔑视，对一切的无情蔑视。
如同一个拥有绝对力量的人，对一切因果与命运的挑衅。
这简直是大不敬的存在！
“你不是奥列姆！”幡然醒悟的赫妲望向方崇云，眼神中满是惊骇，“你到底是谁？”
眼角挂着泪珠的方崇云望向赫妲，此刻他也察觉到了逆鳞的潜在作用，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被赫妲窥探，索性直言道：“我叫方崇云，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赫妲，不如和我再做一笔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
彻底弄明白一切的方崇云看向戴蒙德失去灵魂的躯体，随即扭头看向身旁的赫妲，道：“你需要一个活蹦乱跳的戴蒙德作为信仰，那我就给你一个戴蒙德。”
“换句话说，除了萨凡纳的魔法力量，我还有办法能让戴蒙德真正地活过来。”
“什么？抛开魔法……”听到这话，赫妲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么，条件是什么？”
“首先，你不能像其他人透露任何关于我的信息，其次，我的命令你要完全服从。做到这两点，我就帮你复活戴蒙德，怎么样？”
听完这话，赫妲犹豫了，忍不住低声喃喃道：“那这和给你当奴隶有什么区别？”
可随后，她想起了龙墓外的那些精灵族子民。
戴蒙德的死亡意味着奥法穆尔的消逝，信仰崩塌的后果势必会引发动荡，这是所有精灵都无法承受的。如果他们都知道这一消息……即使身为女王的赫妲无法想象，这会造成怎样的混乱。
最终，她点头同意了方崇云的话。
“很好。”方崇云微微颔首，“这样一来，交易就达成了。”
说完，他抚手掠过拇指上的纳戒，接着，一条幽绿的蛊虫便出现在他手上。这是他从莫洛尼那里得到的虫子，和珂芙肚子里的是同一种，简直不要太好用。
只是方崇云想不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现在，我命令你，把这个咽下去。”方崇云冷冷地看着赫妲，手指尖捏着的蛊虫不断扭动着，“这是我对你忠诚的考验。”
虽然面露难色，但没有任何犹豫，赫妲接过蛊虫直接咽下。这一点倒是令方崇云有些意外。
“咳咳……”赫妲皱着眉头轻声咳嗽，她还能感觉到蛊虫的八对虫足在食道上缓缓攀爬，“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希望你说话算数。”
“呵，放心。”望着戴蒙德的身躯，方崇云不由得眯起眼睛，“我方崇云从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