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莹趴在秦怡宁的床上，作为家里的乖孩子，她正在向母亲大人报平安。
“妈妈，我已经到姐姐家了。”
“嗯，姐姐去机场接的我。”
“什么男朋友啊，她那种人整天摆着一副讨厌所有人的表情，怎么可能会有男朋友。”
“女朋友也没有！”
“姐姐家？嗯……我觉得，挺好的吧。房、房间很多，空间也很大……”
“咳，总之挺好的，我会住得习惯的啦。”
“哎呀，我坐了一天的飞机，累死了，不拍照了！”
“不过姐姐家的布局……确实还蛮有她的风格呢。”
九条莹说着，翻身看向天花板。
最后一句话她倒没有说谎，秦怡宁家的装修风格确实很像她自己。
在她的记忆里，秦怡宁只会对家人表现出温柔，对外人则是雷打不动的冷淡，她对许多事情表现出来的都是漠不关心的情绪，只是每天埋头学习，然后去看那些她多看一眼都会睡着的书籍。
不仅如此，秦怡宁还表现出了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与懂事，所以明明态度很冷淡，却总是能收获周围大人们的喜爱。
但也正因如此，她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孩子们孤立的对象。
毕竟可爱、懂事、听话，不会大吵大闹，还受大人喜爱的小孩子，怎么会被调皮捣蛋的孩子们欢迎呢？
那时候……姐姐一定很孤独吧？就像游离于世界之外的人，只能透过屏障观察这个世界，却无法融入，也无法触摸。
九条莹望着天花板，默默想道。
好在随着年龄增大，秦怡宁开始变得不那么孤独了，她会帮大人分担工作，也会陪小孩子玩过家家，哪怕只是敷衍。
她开始渐渐融入这个世界，开始作为这个世界的存在而活着。
“好啦，不聊了，我还得收拾东西呢。”
“嗯嗯，我会监督姐姐给你打电话的，拜拜，下次聊！”
放下手机，她松了口气。
电话里妈妈一直催促她拍几张秦怡宁家的照片给她看看，想来也是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了吧。
毕竟秦怡宁自从大学毕业离开京都之后，除了偶尔的电话联系，就基本没有照片传回家里了。
虽然以前秦怡宁也很少会拍照就是了。
现在想起来，秦怡宁确实有很多不符合美少女的习惯，比如不喜欢拍照，很少穿裙子，对可爱的东西无感，也不会相信那些浪漫的故事，她成熟、稳重，淡漠，处事不惊，就像是个看透了世间本质的中年男人。
说不定……她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呢？
九条莹摇了摇头，将自己可笑的想法甩出脑海，这可是现实，哪有那么多怪力乱神的东西。
这座房子的隔音很差，哪怕在卧室并且关着门，她依然能够听到浴室传来稀稀拉拉的水声。
听着那仿佛音乐旋律般的水声，她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秦怡宁在里面洗澡的景象。
她想象着纯净的水从花洒中喷薄而出，落在姐姐那如丝绸般柔顺的青丝上，溅射、跳跃，顺着柔美的下巴弧线划过修长雪白的脖颈，并调皮地在锁骨处逗留片刻，然后再向下滑落，急不可耐地没入雪山之间。
它们有的会沉浸于雪山的静谧与高洁，但大部分依然会选择继续探索，于是掠过白雪皑皑的平原，映入眼帘的是荒芜却不贫瘠的土地，隐隐能看到丘陵间隐秘的幽谷。
只可惜它们注定无法停留于此，只能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在笔直圆润的道路上狂奔，最终砸向地面，碎成点点星莹。
那是水珠在消逝前发出的，对美最后的赞叹。
九条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眼眸中附上了薄薄的水雾，她轻咬下唇，秀眉微皱——
尿急，想上厕所。
“秦怡宁，我要上厕所！”
“你上呗，淋浴间和卫生间是分开的。”秦怡宁的声音传来，九条莹这才放心推开了浴室的门。
这个房子小是小了点，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起码以后不用在为了先洗澡还是先上厕所这件事争吵了。
真是太可笑了，我堂堂九条家的大小姐，竟然会有开始考虑这种事情的一天。
九条莹坐在马桶上自嘲地想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浴室的某个角落。
那里放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的，是秦怡宁今天穿着的衣服。
放在最上面的……好像是秦怡宁的贴身衣服吧……？
……
秦怡宁微微仰头，感受着水珠砸在脸上的力道。
她很喜欢这样做，因为水珠的触感与温度能够让她放空心神，整理纷乱的思绪。
今天的水温比往常要低很多，毕竟她都是一个人住，所以配备的热水器容量并不大。
为了避免待会儿莹洗澡的时候没有热水可用，她特地调低了水的温度。
好在微凉的水更能让她理清思绪。
这些天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就连一直很少再联系的妹妹也重新走进了她的生活。
这些年她一直在欺骗家里，跟她们说自己生活无忧。
然而朝夕相处这么久，父母也不是傻子，这种谎言注定会被戳破，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因此在得知莹即将要过来和她一起住的时候，她并没有直接反对。
但她也做好了会被莹透露给父母的准备，好在莹意外地通情达理，不仅没有告发她，甚至选择帮她隐瞒。
如今莹和她经过交流，对心中的芥蒂相互有了了解，这说不定是她们改善姐妹关系的好机会。
被养父母捡到的时候，她刚刚重生，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世界，再加上灵魂与身体的反差，让她不由得产生了自己不属于这里的游离感。
那时候她无法与大人平等交流，也没办法融入小孩子们的世界，只能困在自己的玻璃罐子里，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却无法拉住她们的手，让她们稍作停留。
她以为自己会永远游离下去，直到碌碌无为地结束新生。
但莹的诞生就像是一束光，将她封闭自己的罐子彻底击碎。
她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她有一个妹妹。
她会穷尽一生，把这个妹妹捧在手心里。
冲水的声音将秦怡宁从思绪中唤醒，让她意识到自己发呆得有点久了。
她关掉水阀，想要拿浴巾擦干身体上的水珠时，才发现自己把换洗的衣服和浴巾都忘在了卫生间的架子上。
现在家里多了个女孩子，这种习惯得改一改才行，看来只能出去拿了……
秦怡宁叹了口气，已经蛮久了，莹应该已经上完厕所了吧？
然而就在打开淋浴间门的瞬间，她愣住了。
只见九条莹正蹲在卫生间的角落里，前面放着的是她装换洗衣物的篮子。
而自家妹妹此时正拿着她刚换下来的内衣举到脸前，似乎想要做些什么。
或许是猝不及防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九条莹下意识地转过头。
刹那间，浑身赤裸，身上挂满了水珠的秦怡宁和举着她内衣的九条莹对视在了一起。
秦怡宁张了张嘴。
“……莹，你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