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我年轻气盛,无所畏惧,满腔热血。周游世界,与世界各地的能人异士结交,拜师学艺。虽然没有人生到头来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剧本,但是最终发现自己还是有些战斗天赋的,掌握七七八八的求生手段和战斗技巧,继续在这个世界旅行。然后,就到了德萨克。歪打正着,救下了他们的小皇子,瓦尼斯。

瓦尼斯静静地守望在他的父亲也就是国王身边,另一边则是国王的长子巴耶宁,传唤员高喊我的名字,我立刻大步走进英勇之厅。瓦尼斯以外的俩人在打量我的长相──我知道自己在外貌这方面与他们有些区别,不过我也不是很在乎。国王笑容激起他满脸的皱纹,年逾半百的国王比同龄人显得更加苍老,兴许是终日处理各个贵族家族的不满声音,以及与纳狄丝的战争使他身心俱疲。

国王虽然很高兴,但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等巴耶宁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只能看到巴耶宁的左侧轮廓,他的身体向国王前倾。当时是,一直都是。“欢迎你,德萨克的贵人,”国王的声音洪亮清晰,回荡在宽敞大厅四周的摄法钢和大理石壁间。“今天来所为何事,难道是我们的招待让你不满意了?”

“是不满意,但是在别的方面。”

那个时候我还只会说东方和南方的主流语言,德萨克语才刚开始学,所以当巴耶宁将我的话翻译给国王时,他睁大了眼睛,眉毛都顶到王冠里了。瓦尼斯则是非常开心,带着看戏的欢乐,等待着事态发展。

“德萨克人居然会在招待贵客一事上有失礼节?”国王用半疑惑半打趣的语气问,“快告诉我,是哪方面不和你心意?又是谁没有尽到自己身为德萨克人的责任?”

“都说了不是那方面的。”我摇了摇头,“在你们这住了会儿,很难让人称赞您的统治,这个国家满目疾苦,您应该有所作为。”

他哈哈一笑,以为理解了我的话语。“与纳狄丝的战争让王国各个家族起了歹心,如果发现谁对你有所图谋,我这就……”

“我说的不是贵族。”

巴耶宁第一次正脸面对我,他的脸上全是惊讶。我依然还记得他身上闪亮的铠甲,胸口正中央印着显赫的王族徽记。

“那你说的是……”国王好奇地问,“谁呢?”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提问。我清了清嗓子,因为我接下来要说很长一段。“你的子民。”我用尖酸的音调说,“德萨克境内有许多人,无家可归,无业可营,而你对他们视而不见,毫无作为,全部时间都只拿来给贵族家庭调节纠纷。有许多善良、诚实的人,他们只能露宿街头,或者溜进粮仓躲风避雨。如果你真的想让自己的王国变得更好,就必须把这些人放在首位……而不是那些已经衣食无忧的人。”

三个人都只有短暂的哑口无言,随后瓦尼斯突然捧腹大笑,笑声回荡在宫殿里,最后停留在我发红发烫的耳朵中。尴尬就像一块大石头噎在我肚子里。

然后他向我走来了。我反射性的想后退,但他走得飞快。他拿起我一只手,说……

好吧。很遗憾,他具体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对于我生命中的某些时刻,我的记忆可以非常清晰,但其他时候又很模糊。总之他说的主要意思就是他会亲自督导一项计划,让所有处境艰难的德萨克人都居有定所。国王对他的小儿子张口结舌,显然国王对他刚刚的承诺毫无准备。

只要瓦尼斯把话说出口,他就会全力以赴地妥善完成。所以他只是对着自己父王看了一眼,国王就点头同意了。“对这些人的救助工作早就应该进行了。”国王说道,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份认同。“感谢你为我指出这个问题。我会尽快推动计划的实施。”

现在回想起来,年轻时的自己真是让人尴尬到不知说什么好。但是瓦尼斯要是没有站出来,我可能就没法下台了。自从救下他后,他一天到晚与我称兄道弟,现在还紧紧握住我的手。而我也知道他,他非常热爱这个国家,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个国家。而国王也非常喜爱自己的孩子,他能在自己的孩子被俘时御驾亲征,拿着武器义无反顾冲在自己孩子的前面。

“最让我痛心的是,我们居然过了这么久,”瓦尼斯面带微笑地说,“才要开始做一件对你来说显而易见的事,哥们儿。”

自那以后,这个称呼就再没改过。

──────

国王的女儿,薇诺奥拉,该说是天才还是什么好。毫不避讳地说,她有着我刚来这个世界时渴望的一切的才能。

刀枪剑戟无不精通,弓马娴熟饱读兵书。但是她的父王并不希望她上战场,即便年仅十岁出头的她就在兵演中赢过自己的哥哥巴耶宁,当时巴耶宁已经是天光兵团的团长,同时还是德萨克的大元帅,虽说有手下留情,但还是充分展现了薇诺奥拉的军事天赋,更恐怖的是她还不止如此,魔法在德萨克可谓是相当罕见,德萨克作为摄法钢的原产地,魔能难以在这片土地流动,也少有人被挖掘出魔法天赋。

她第一次发现魔法天赋是在吃饭时,将快要掉落在地上的刀叉吸回自己手中。之后,她就要求国王替她找个魔法老师。找老师这事国王交给巴耶宁,巴耶宁交给瓦尼斯,最后落到我手里。于是我就写了封信,让人替我送到隍岱,两个月后薇诺奥拉心心念念的魔法老师就漂洋过海来到了西方的土地。也靠着这事,薇诺奥拉和我的关系逐渐亲密起来了,最后她还看上了我五花八门的战技,让我代替巴耶宁作她的陪练。那段时期真是苦涩又甜蜜。

这里就不展开细说了。(因为不好说。)

薇诺奥拉尚且年幼,国王迟迟不肯点头让她上战场,因此只能做些后勤工作,她和修女会时长来往,与济世庭修女一同分发食物和补给,慰问那些替人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战斗的德萨克士兵。

与此同时她还经常到审判庭的断罪堂去旁听,在各种刑事案件中分析自己国家的问题。

在曼伦和正义之女的伟岸形象下,薇诺奥拉一直向往成为他们那般的完人。即使我告诉她人世界上不存在完美,她仍向着这个目标一往无前。瓦尼斯经常笑她天真,在他眼里,自己的妹妹就是被德萨克的理想主义侵蚀的产物,但我不这么觉得,薇诺奥拉是天才,也许她真的能够看见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所以我希望她保持她原原本本的模样,义无反顾地去做她认为必须做的事。

我支持她,但我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好是坏,薇诺奥拉没有什么朋友,经常会在私下与我互诉衷肠。怒斥学校里贵族子弟的阿谀奉承,抱怨哪个地方政府的管理不当,最后才是自己的一些小情感,比如由于自己的身份没人会真诚待她,自己一身本事却无法报效国家等等。由于我这人不太会说好话,所以也没法为她排忧解难,非常老实地当个树洞给她发泄。

久而久之,她与我愈发亲密,在瓦尼斯的怂恿下,薇诺奥拉突然有一天开始叫我哥哥,在她一声声哥哥中,我也潜移默化地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

──────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轮光大典的几天前。

“哥哥,你不打算结婚么?”这话问的我直皱眉头。

“你两个王兄都没结,我急什么。”我微笑着说。她称呼哥哥已经半年了,她总是用微笑回敬我的微笑,深得我的喜爱。那一次她带我去了王宫旁的花园,蓝天和百合花都在她清澈的眼睛里跳舞。

“巴耶宁王兄是因为在正义之女的雕像面前立下过誓言,瓦尼斯王兄是想结但找不到对象,”

巴耶宁年轻时就曾对自己承诺,履行正义之女中济世者的意志,帮助那些困苦中的人,为他们提供食物和工作,倾听他们的故事,为他们缓解疼痛。济世者似乎真正代表了他作为德萨克人所受过的那些价值教诲,敞开了他的眼界和心扉,让他决定毕生服务于公义。济世庭的世俗成员,可以兼顾工作与家庭,但那些终其一生为事业奉献的人,则过着持戒修行的生活,不婚嫁。这也是巴耶宁的打算。

“那我就和巴耶宁一样,为了事业,把谈婚论嫁儿女情长放在一旁。”我们曾多次讨论过何为正义以及如何匡扶正义。只是我始终都相信爱能征服一切,这个时候巴耶宁就会哈哈大笑。

“胡说。”她小脸一板,“这么清高还和瓦尼斯偷偷去到铎锐的妓院?”

“你怎么知道的,”我傻了,“不是,你听谁乱说的,我和瓦尼斯是去……额……那个……”

“想做那种事找个老婆不就好了。”

“娶老婆可不是为了做那种事,”我汗颜,“更何况我们去妓院也不是为了那种事,只是听到了些传闻,凑个热闹……”

“那就是要找个真心喜欢的人再结婚咯?”我发现我在被她牵着鼻子走。真是人小鬼大。

“真心啊……”我仰起头望着天空,“到底有没有这种东西呢。”

“啊,又在故作深沉。你平时就是摆出这副样子逛妓院么。”

“都说了我没……”我激动的转过头,看见的是她少女般调皮的坏笑。我无奈地松了口气,“所以说,怎么今天突然和我聊起结婚这事了?”

“我朋友说很多年轻人都会在轮光大典这天找对象,打着参加活动的幌子来相亲,所以我就像你是不是也……”

“我对寻求邂逅可没兴趣。”我的长相不允许我有兴趣,“话说你不是没朋友么?”

“现在有了。”她没等我多问,“不也挺好的嘛,在德萨克找个德萨克姑娘,就这样当个德萨克人。”

“德萨克人哪有这么好当的……”有一说一,至少这一瞬间我的心动摇了,德萨克保护所有接纳自己的制度的人,这里有世界上最严苛的律法,每个人都有着应得的尊重和安全稳定的生活,也许在这里找个温柔贤淑的姑娘,就这么落地生根也不失一种好的选择。而我与这个国家皇室的关系,与一个美丽的妻子过上美满的生活,可谓是易如反掌,只要我放任自己。

可是我不愿意。

“可我就是不愿意。”

“别这么急着下定论,上次轮光大典可是有个超级漂亮的女孩哦,就连巴耶宁王兄都忍不住称赞她了。”

“有多漂亮?”好奇心上来了。

“我想想,”她双手抱胸,开始思索,“像个精雕细琢的娃娃,粉色头发,睫毛长长的,站在她周围就能闻到沁人心脾的清香,声音如莺啼在溪谷中萦绕,看上一眼便永生难忘。”

“这么夸张?”

“有兴趣了?”

“是挺想见一下的。”那个时候的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光是粉色的头发我都觉得很稀奇了,想着亲眼瞧瞧。

“别对人家有想法哦~”

“就算我有想法,那么漂亮的人也不会看上去我。”我耸肩。

“不是这原因,”薇诺奥拉嬉笑道,“人家年纪比我还小一点,出手的话可是会被抓去审判庭额。”

乐了。“比你还小,那没意思了。”薇诺奥拉疑惑的歪了歪脑袋,“小时候好看长大后说不定就长残了。”

“长残了是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我抓着薇诺奥拉的肩膀,“就比如你的手臂,现在纤细柔软,但是过几年发育了,就变得像巴耶宁那样粗壮、孔武有力。”

“那不是更好?”她像小孩子开心的笑起来,哦,她本来就是小孩子,“变得像巴耶宁王兄那样,父王就不会反对我上前线了。”

理解不了这孩子的脑回路。就这么喜欢带兵打仗么,要为国家做贡献明明有其他更安全的方式。身为公主,却想成为一名战士,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那个,哥哥……”我闻声抬头看去,也许是我的错觉,薇诺奥拉带着些许娇气,“可以问你个问题么?”

“当然可以。”

“如果我长残了,”她说,“你还愿意认我做妹妹么?”

在阳光之下,薇诺奥拉正用手指卷绕着自己耀人的金发,这是她在紧张时的小习惯,这件事她自己都不知道。我看着她那与平时不符的腼腆和扭捏,我猜测是我刚刚的玩笑让她感到外貌焦虑了。

“没关系的,薇诺奥拉,不管发什么,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永远都是你哥哥。”

说完,薇诺奥拉笑的如夏花般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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