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空间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四周虽然昏暗，却不至于像他的异能空间那样漆黑一片。
萧默伸出手，微不可查的波纹证明了他现在所处的环境。
“这里是，海底吗？”
脚踩松软的泥沙，萧默不敢随意移动，可四周除了那些巨大且模样怪诞的珊瑚丛以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萧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寻找自己那个凭空多出来的“妹妹”。
这里看上去像是某处空间，但又更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萧默抬头向上看去，在他头顶上方，萧默能看到微弱的光芒在不断地摇曳。
“哥哥，你是在找我吗？”
轻柔的声音在萧默的耳边响起，萧默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一名只能勉强看清楚面部轮廓的少女。
她就站在萧默的身后，仿佛她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一样。
萧默的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纵使他已经见惯了那些面容狰狞的异变者，也并不代表着他能免疫这名少女带来的惊吓。
更何况……
对方使用的还是与萧然一模一样的声线。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两个妹妹。”
萧默深吸口气，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哪怕自己身处海底，呼吸和行动也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阻碍。
“不仅如此，我的妹妹长得很漂亮——至少她的五官我还是能看得很清楚的。”
萧默不知道外界的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但有萧然看着，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哥哥真是说笑了，姐姐是哥哥的妹妹，我是姐姐创造出来的‘妹妹’，那自然就是哥哥的妹妹了。”
面对萧默的冷嘲热讽，萧海笙微微低了头，她向后退出两步，借用昏暗的环境将自己的脸隐藏了起来。
“姐姐给我取了个名字，这是我等了三十万年才得到的珍贵之物。‘萧海笙’——我希望哥哥能用这个名字来称呼我。”
“至于我的脸……其实我的轮廓本已成型，但是姐姐主动放弃了与我之间的联系，所以我的脸就又一次变得模糊了起来。”
“是这样啊……”
萧默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看着隐匿在黑暗中的萧海笙，无奈地对她招了招手。
“我知道了，你先过来吧……萧海笙是吧？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萧海笙点点头，得到了萧默允许的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萧默的身边。
“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们的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回想起萧然在他进入这个空间之前所说的那些话，萧默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站在他面前的萧海笙。
他想知道为什么萧然要放弃“海洋之神”的身份，心甘情愿地成为人类。
“好，还请哥哥随我来。”
萧海笙越过萧默，她径直向前走去。
“从这片宇宙被创世神大人创造的那一刻起，姐姐她就存在于这片宇宙中了。”
萧海笙带着萧默走到一处斜坡前，斜坡陡且长，一直向下延伸到不知何处。
萧默在斜坡前停下，斜坡的正下方是一片极其昏暗的区域，哪怕他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昏暗环境，也依旧无法看到那昏暗中究竟存在着什么东西。
“姐姐一个人存在于这片宇宙之中，她四处寻找着能够与她交流的智慧生命体，可是那时候的宇宙中并没有能够满足姐姐需求的生命体。”
“后来，或许是姐姐找累了，为了让自己不再孤独，她便创造出了我。”
萧海笙没有要停下自己脚步的意思，她慢慢地向斜坡下方走去，引导着萧默走向那更深处的黑暗区域。
“创造出我的姐姐开心了好久一段时间，但很快她就有些乏味了，因为我并不能像她想象中那样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她是海洋的神明，是尊贵的海洋之神，存在于这片宇宙中的所有水源都会听从她的号令，将她当做唯一的女王。”
“而我，同样是从水源中诞生出来的个体，所以在我的心里，她不仅仅是我的‘姐姐’，还是我的‘女王’。”
“我无法与自己的女王平等交流，姐姐渐渐发现了这一点，当她意识到我一直在按照她的意愿行动时，她开始有了疏远我的心思。”
萧默的眉头微皱，但这毕竟是萧海笙的一面之词。
哪怕她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在骗人，萧默也不打算完全相信她所说的话。
他不知道在几十万年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那些事情对于他来说也实在是过于久远。
“后来，创世神大人来到了这片宇宙，并创造出了人、动物、魔兽、灵兽等各个种族，并赋予了各个种族特属的祝福。”
“在这个过程中，不知是不是创世神大人有意而为之，‘人’这个族群中，有极少一部分没有获得种族的特属祝福。”
“没有特属祝福的他们获得很是艰难，姐姐发现了他们，并给予了他们适当的庇护。”
萧默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他已经能够看到那隐匿在黑暗之中的东西了。
虽然远处的轮廓看上去很是模糊，但那分明就是城市被摧毁后才会产生的废墟！
在那片光芒完全无法映照的深邃之处，矗立着一座早已成为了废墟的宫殿，宫殿的正前方摆放着一尊孤零零的雕塑。
她的身侧有着巨大的空缺，仿佛那里本应还有一尊雕塑。
“那就是姐姐曾经所拥有的城镇……在姐姐的庇护下，即便是那些人类没能得到创世神大人的特属祝福，也依旧能安居乐业。”
“可是，在慢慢地接触中，姐姐发现他们和我一样，都在顾忌着她的身份。”
萧海笙转过身，伸出手指向自己的身后。
她指着那尊还矗立在那里的雕塑，说话的语气罕见地出现了感情的波动。
“姐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开始讨厌起了自己的身份。”
萧海笙轻叹口气，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本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静。
“其实，姐姐想要的并不多。”
转过身的萧海笙继续向着那片废墟走去，萧默见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就只好紧紧地跟了上去。
“她想要的，就只是一个平等的‘朋友’。但是她的心里很清楚，只要她还是‘海洋之神’，那这个‘朋友’就永远不可能出现。”
“姐姐最终选择了放弃自己‘海洋之神’的身份，她祈求创世神大人收回她‘海洋之神’的权能，让她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类。”
萧默下意识地看向萧海笙的脸，但当他看过去的时候，萧默才想起她的脸上只有模糊的五官轮廓。
急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萧默远远地看向那正在逐渐向他展露真容的城镇废墟，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是上一世在他生命的最终时刻里被彻底摧毁的“诺亚方舟”。
此情此景，竟是如此的相似。
二者都曾是“庇护所”，也最终都成为了躲藏在其中的人们的“葬身之处”。
“姐姐她一向讨厌孤独，数万年的孤独深深地刻印在了她的记忆里，她慢慢地开始畏惧自己的身份，她变成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创世神大人回应了姐姐的祈求，姐姐不再是‘海洋之神’，进入了她的第一次转世。”
“由于失去了姐姐的神力支持，这个世界的水源开始暴走，它吞噬了这个世界，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女王的归来。”
察觉到萧默的视线，萧海笙抬起头看了萧默一眼。
萧海笙看不出来萧默在想些什么，但从萧默那紧锁的眉头和阴沉的面色来判断，他此时的心情很差。
“所以说，你的姐姐自从三十万年前就成为了普通人？”
半晌没有听到萧海笙的声音，萧默还以为她已经讲完了自己的故事。
萧海笙提供的有效信息其实并不多，她说了那么多的话，有用的其实只有一点。
她说萧然想要一个平等的朋友，而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会阻拦这个“朋友”的诞生，再加上她曾经经历过孤独，所以她开始向往人类的身份。
可是，这和现在的萧然放弃自己的力量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
这最多只能算是她以前做出的选择吧？
“并不是，这也正是我接下来要向哥哥你说明的、有关于姐姐为什么如此厌弃自己的力量的真正原因。”
萧海笙摇摇头，她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第一次转世之后的姐姐保留着身为‘海洋之神’的绝大多数的权能，她当时失去的仅仅只是自己的‘神体’。”
“只要姐姐想的话，她随时可以重塑自己的‘神体’，然后让这个世界重现它应有的生机。”
“可是当我找到转世以后的姐姐，并告诉了她在她转世之后发生在这片世界上的事情时，姐姐开始变得沉默，她赶走了我，并将自己关了起来。”
“那一世的姐姐出生在了一个底层民众的家里，出生在那里的姐姐因为拥有着过于强大的力量和远超常人的才智被教会当做了‘威胁’。”
“只是他们并不直接出面对付姐姐，而是利用那些被他们控制了思想的民众去攻击姐姐的家人。”
萧默砸了咂嘴，就算萧海笙不继续说下去，萧默也已经猜到了萧然第一次转世的结局。
他本想出声制止萧海笙，可鬼使神差的，萧默抬起的手臂又放了下去。
“为了保护那时候的家人不受伤害，姐姐只好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利用自己的权能进行反击……”
“那场面极其惨烈，无数的人类倒在血泊中，年幼的姐姐站在血泊中央，一块石头砸在了她的额角，而用石头砸她的那个人正是她第一世的‘母亲’。”
“她惊惧地看着姐姐，用颤抖的声调嘶吼着，说姐姐是‘怪物’。”
“面对不再接纳自己的家人，姐姐选择了自绝，第一次的转世就这样结束了。”
萧海笙伸出手轻抚面前的雕像，她抬起头看着那嘴角洋溢着微笑的雕像，模糊的五官似乎出现了几分变化。
直到走到近前，萧默才发现另一尊雕像的底座。
它已经完全崩毁，只留下了极少一部分还留存在这里。
至于那尊本应矗立在其上的雕像，则在崩毁后不知了去向。
萧默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那尊雕像，但不管他怎么去看，那座雕像与萧然的相似度都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的地步。
它就是萧然。
“当我第二次找到姐姐的时候，她看着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是谁。”
“后来……”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萧默摇摇头，他伸出手，制止了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萧海笙。
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是无法逾越的——这是他从一本捡来的小说中看到的道理，也是萧然为什么会那么痛苦的原因所在。
当她身为“海洋之神”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地会觉得人类的生活要更加美好。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人类的生活中美好的时间只有少数，更多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和无奈。
萧然所处的位置使得她看不到这一点，也就间接地导致了后续发生的一连串的悲剧，最终使得她无比厌恶曾经的自己。
“我想问你一件事。”
萧默长叹口气，他看着那尊雕像的脸，又瞥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萧海笙。
这尊留了下来的雕像，应该是她的吧？
所以她的脸，其实是和萧然的脸一模一样的吗？
“哥哥你说。”
萧海笙的视线也转移到了那座崩毁的雕像底座上。
“萧然她为什么会攻击阿成？”
既然有萧海笙跟着，即便她的权能远不及身为“海洋之神”的萧然，但区区一个雷影……也不应该会成为他们的威胁。
“那是因为，姐姐不希望看到我的出现。那次面对玛尔乌斯，姐姐将身体借给了我，让我从他的手中带走了哥哥你。”
“或许是因为我附身在了姐姐的身上，间接地导致了属于‘海洋之神’的姐姐的复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