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面对月之魔女,以太将会回想起作为流光与仿生人见识日柱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海鸥四散而去,流光像是察觉到什么,把手中最后几块碎面包朝远处扔去,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

“时候差不多了,把他嘴上的胶带撕下来,眼罩也摘了。”

流光感觉到自己的嘴上传来一阵痛感,许久未见光芒的眼睛缓缓睁开,看见面前人的瞳孔,闪着橙光,还时不时的突然红一下,整个肢体动作十分僵硬。

那人身后是一个大屏幕,屏幕里的青年坐在一张价格不菲的沙发上,手上是一份档案。

华丽的配饰表明了青年的身份地位,流光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

“法拉第,我不太懂,你是因为不想花钱所以买了30年前就淘汰的N手货,还是因为花了太多钱搞这么个高科技小黑屋,连次世代的Doma都能有信号接收延迟的。”

“后者,那么流光,基于当下情况,为了你自己好,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此刻,流光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束带捆着,坐着的椅子上还有略微强烈的震动感,看来这还是个移动小黑屋。

“实验机去哪儿了?”

“哈?”流光做出一副略显浮夸的疑惑的表情。

“什么实验机,我是真的半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个Doris,欧若拉,别装傻了。”

流光低头沉思了会,说出了一个认为最合适的标准答案——我不知道。

“放弃吧流光,把她交出来,我还能保住你。”

没有回答,流光闭上眼,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法拉第不再说话,只是打了个响指,原本默默坐在屏幕一旁的Doma顶着延迟和丢包,一卡一卡的拉开了左边的舱门,舱门被拉开的瞬间,Doma收手的动作似乎流畅了不少,但比起这个,呼啸的寒风反倒是吹得流光睁不开眼,脸如刀割般疼。

从外面传来的螺旋桨转动的声音震耳欲聋,同时提醒着流光,他现在可是坐在直升机里,在数千米的高空之上。

“流光,我想你现在的头脑清醒些了,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老实说,我不喜欢这么对待别人。”

流光这会儿倒也是很干脆的回了句实话。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法拉第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不情愿地摆摆手,让Doma把舱门关上了,原本消失不见的橙色闪光又重新回到了它的瞳孔中。

“我知道你是最后一个见过欧若拉的人,她去哪了?”

“你不会想知道的。”

法拉第不再说话,又是一个响指,身旁的Doma突然把手搭在流光身上,紧接着,一股强劲的电流涌入对方的身体里。

流光猛地一阵抽搐,意识模糊中,看见了不久前和欧若拉分别时的场景。

……

新年的到来让硕大的场馆显得更加空旷了,流光不禁怀疑这里是否只有自己一个真正的人类,30年前日益恶化的环境让这里的本就为数不多的游客愈发稀少,但有趣的是,哪怕这个地方亏损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表现出半点要关停的迹象。

场馆门口的机器人向导还是半个世纪前的老古董,里头装饰与艺术风格也都是过时的复古产物,却难得看不出有陈旧的模样,这里的主人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去打理。

流光缓步走上二楼,生怕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他看到一个银白色的身影逐渐出现在视野中。

欧若拉站在落地窗前,玻璃上倒映出了她精致的面容。

“这个点还不是看极光的时候。”

“这里也不是天文馆,不是么?”

欧若拉转过身,背对着夕阳,余辉洒在银白色的长发和连衣裙上,让流光看得出神。

两人之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穿着这件衣服,两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她穿着这件衣服,而现在——

“怎么啦,还像个小男生一样愣在这里,虽然说你的确没有我高啦。”

欧若拉低头,将流光的衣领反了过来,又拍了拍。

“我……有东西要给你。”

流光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钻戒,尽管上面的钻石真的很小,甚至没有欧若拉右眼下方的那颗泪痣大。

“你认真的?”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流光轻轻握住欧若拉的左手,拿出戒指,捏着对方的无名指,踌躇几分,侧过脸,终是把戒指戴在了食指上。

“花了你不少钱吧。”

“其实还好。”

撒谎,一点也不好,不过无所谓了。

戴上戒指后,流光四处张望着,欧若拉刚想开口,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流光作出了一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身后。

欧若拉往窗外看去,几只虎鲸跃出水面,相互打闹嬉戏。

两人默默地看着,欣赏着这已经从人们视线中消失了二十余年的海洋精灵,也只有在此刻,这个地方才回归了它名字的本质——观鲸文化中心。

霎时间,场馆的光从暖黄变为幽蓝,四周的墙壁上,投影着密密麻麻的关于虎鲸的介绍。

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雪,朦胧住傍晚夕阳。

流光将兜帽拉过头顶,牵着欧若拉的手离开了这。

无人驾驶的智能出租车载着二人穿过沿海公路,速度并不快,仅剩的时间里,流光仍有机会在人生清单上划去一个代办事项。

欧若拉将脖子上的护身符取下,挂到了流光的脖子上,那是一个镶嵌着某种陨石的银十字架,很小。

而流光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没有转头。

“你一定要走吗?”

欧若拉叹了口气,把说过的话又平淡而温柔地复述了一遍。

“你看……毕竟我已经不再特殊了……。”

电动车最终停在一道检查站前,此时的欧若拉已经换上一身白大褂,戴着眼镜,瞳孔的色彩与形状也变得与常人无异。

流光递给欧若拉一张通行证,然后目送着后者转身。

酸液压制表情,熟悉身影淡出,流光什么都没做;呼吸麻痹思考,厚重脚印渐隐,流光还是什么都没做;直至麻木止痛灵魂——现在流光什么都做不到了。

检查站的探照灯照在顺其自然之人身上,映出空洞的躯壳。

这个夜晚没有告别,亦没有挥手。

车窗外,世界白蒙蒙的,哪怕是打着远光灯也难以看清半分,仪表盘亮起人工模式的灯,流光目视前方,右手却试探地摸向副驾驶位。

……然而什么都没有。

流光就这么沿路开着,后视镜却倒映着不曾变幻过的景色——同样是灰黑色的,铁丝网做的围墙和高嵩的山岩,一遍又一遍。

档位从①挂到了②。

中途,流光打开车载收音机,可无论怎么调,听到的都只有一片杂音,于是他调高了暖气的温度。

他不冷,只是湿透,雪花穿过车顶,铺满内心的坟场。

片刻后,流光已经躺在某个能眺望远方的山顶,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护身符。

耳边回荡的海风赶走了雾气,抬头望天,只觉今晚夜空无比晴朗。

他在等待,等待着那艘即将远航的方舟。

真没想到,满载占领与扩张欲望的方舟再次承载了它曾经拥有过的东西——理想,哪怕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过了许久,手腕上传来震动,手表屏幕显出欧若拉的名字以及一行留言。

【Je t'accompagne éternellement】

意思是——【我从未离你而去】

流光挣扎着爬起身,微小烈焰从远处海平面缓缓升起,直到在夜空中猛地化作太阳,然而只有一瞬——于是黎明到来前,漫漫长夜里再难有半点红光。

十字架尖锐的棱角刺穿了流光的手心,血液将陨石浸得发亮。

……

清晨,教堂前的广场空荡荡的,听说今天这里有场音乐会,不过等流光来到这里才得知,由于天气原因,音乐会取消了。

流光站在无人的售货亭前发呆许久,最后只买下一袋面包块。

从长椅上往远处望去,广场里四处可见那些在雨水到来前打算饱餐一顿的海鸥。

流光把面包块撒在地上,很快就把海鸥吸引了过来,这些家伙并不怕人,它们只想整点面包。

他在喂食海鸥,他也在等待戈多。

……

流光逐渐从朦胧的意识中清醒过来,屏幕里的人此时则在记录着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法拉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双手合十。

“我已经从你记忆里知道你们先前到过哪了,只要你说出她藏身的准确地点,我保证今后不再找你麻烦,我自己私底下再给上一笔足够你挥霍余生的钱,如何?”

“你们是找不到她的,永远。”

“算我求你流光,不要这么说,区区一个岛还能找不到不成?”

“确实,安多亚除了几户人家和观鲸文化中心好像也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嘶——不对,好像是还有个比较出名的,叫什么来着?”

流光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看似轻松。

法拉第此时有些头疼,头疼对方口中那个还未说出的答案。现在的他只能祈祷事情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所以说嘛法拉第先生,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让搞火箭的人去研发人工智能,就不怕哪一天……嘶——呼——,你辛辛苦苦,辛辛苦苦,就……就是你……。”

如果可以,无处安放的不应是微笑,而是发颤的手,潮汐从眼眶里奔涌而出,撞进舌尖,留下堵住喉咙的白沫。

法拉第半眯着眼睛,眼神散发出怜悯和同情——他做得很好。

“这么多的选项,为什么偏偏是这个?”

流光脸上抽搐几下,他想控制住面部哪怕仅仅一块肌肉——他做不到。

“因为我是个胆小鬼……。”

法拉第默默地走出镜头外,片刻后,Doma解开流光身上的束缚,然后为其递上了半杯液态痛苦——用纸杯装着,散发出熟悉的气息。

“加了点东西,所以味道可能不大像,将就着喝吧……。”

“谢谢。”

对流层中,于璀璨星空之下绽放的黄色极光将流光拢在怀里,独留盖朗厄尔峡湾涛声依旧。

……

60公里外,某个钓鱼归来的老人坐在售货亭里,打开了柜台底下老旧收音机。

电台里传来简短而没有感情的天气播报。

【卑尔根在*下雨*】

成就已解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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