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上的画面在不断闪烁,随后完全熄灭,无边无际的雪花点将荧幕填满,通讯频道被暴力地切断了连接。几乎要刺穿耳膜的“嗡嗡”声袭来,帕弥菈扯开了通讯耳机。
“刚刚那些画面都是真实的吗?”
列车总负责人扶着椅子慢慢坐下,他的双腿在忍不住地发抖,他指着已经陷入电子雪崩的显示屏幕,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刚刚在列车上的怪物,还有拿着长弓作战的魔法少女,他们都是真实的吗?”
特种作战部队,“魔术师”,魔法少女,所有的一切都完全超出了他原有的世界观和认知能力。
列车总负责人正期待着,希望现在能有人扛着摄像机,举着“整蛊大成功”的纸板从总控室外冲进来,然后幸灾乐祸地拍摄着他此刻难堪的表情。
但通勤警员与特战队员忙碌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又无一不再告诉他:这不是整蛊,也不是做梦,这就是一比一的现实。
“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是未知的,先生,数不胜数。”
帕弥菈在调试着接收器,但依然听不见芙嘉洛的声音。
列车总负责人的身边经过神情紧张的警员,而那些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肩上佩戴着“东京自卫队”的燕尾盾旗帜,他们正沿着轨道检查是否有遗漏的细节。
-
“芙嘉洛小姐,‘魔术师’使命未达。”
陌生少女的淡淡的话语传来,空灵、缥缈,她的声音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飘来。
“它还不能死去。”
她的语调很平,在其中也听不出任何的情感。
“你是谁?”
芙嘉洛终于从陌生少女的手中挣开,往后撤出一步,与陌生少女拉开了一定的安全距离。芙嘉洛搭箭于弦上,将准心对准了陌生少女。
咪咕扑腾着翅膀降落在芙嘉洛的肩膀上,芙嘉洛能感受得到咪咕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咪咕在害怕,它在害怕眼前这位披着中世纪巫女兜帽的少女。
这是一种刻在动物基因序列里最古老的恐惧,也是最原始的恐惧,正如羚羊害怕猎豹,野兔害怕猎鹰。
「原始恐惧」
这是陌生少女身上所携带的异常魔力特性。
“你是‘魔术师’?”
芙嘉洛问道,她从未遇见过有“魔术师”可以同时拥有着异常魔力特性和理性。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其他的可能性:
“你是‘深潜者’?(Deep Ones)”
陌生少女没有否认。
“深潜者”,与国家政府和人类社会完全对立的非法组织,是极端的恐怖主义和反人类主义分子。在“9.11事件”和“巴厘岛爆炸案”发生之后,他们宣布对此负责。
“深潜者”的秘密集会和痕迹遍布全球,保密成员和基地也遍布全球,他们从来未向大众公开过他们组织的行动宗旨,他们不信任任何的媒体和国家,他们是徘徊在人类社会之中的幽灵。
陌生少女身后是身躯已经支离破碎的“魔术师”,它正在挣扎地站起,被撕裂的伤口边缘正在慢慢地蠕动,似乎正在愈合。
“救救我!”
“魔术师”哀求着,分不清部位的肢体攀上陌生少女的脚跟,它在求救,它也受到了「原始恐惧」的影响,它也在害怕。
“别担心,你会活下来的。”
少女蹲下来,腰间的黑伞侧着倾斜,伞尖触及地面。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魔术师”的脑袋上点了点:
“你可以走了。”
与公共媒体和政府公开的“深潜者”定义不同,在“奇迹三角”内部人员对“深潜者”的了解中,除了策划恐怖袭击行动和招募训练极端分子,还包括了涉及魔法的内容,其中就包括催生人类社会中的“边缘人”群体,使其成为“魔术师”。
陌生少女的指间闪烁着光,这束光正在慢慢地流入“魔术师”的体内,因为痛苦而不断颤抖的“魔术师”逐渐平静下来,它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像是被注入了某种肌肉松弛剂。
顷刻后,光芒熄灭了。
“魔术师”的躯体重新凝聚成人形,“魔术师”伸出右手,握住了刚才还抵在它眉心之间的少女的手指,它虔诚地吻了一下,仿佛这位站在它面前的身披巫女长袍的少女是一位真正的神明。
车厢内漫天覆地的绿色像退潮一样消失在各个角落,连带着魔术师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见了,芙嘉洛。”
陌生的少女起身,从腰间抽出被束缚住的黑伞,她解开了束带,撑开了雨伞。繁重的巫女长袍和黑伞几乎融为一体,在洁白简约的车厢内显得格格不入。
“站住!你不能走!”
芙嘉洛在长弓上凝聚魔力,叫停了即将转身离去的陌生少女,可她却依旧保持沉默,并没有作出回应,剑拔弩张的气势让令人窒息的沉默发酵。
芙嘉洛手中握着的弓弦在紧绷着,萦绕着魔力的箭矢对准少女,已然处于可以随时发射的状态。
“嗡……”
“嗡嗡……”
“嗡嗡嗡……”
芙嘉洛的耳边被杂乱的电子噪声环绕着,逐渐发酵的紧张气氛甚至让她无暇切换被异常干扰的通讯频道。
“喂,芙嘉洛!听得见吗?”
芙嘉洛与帕弥菈之间的通讯频道恢复,电子雪崩噪音在一瞬间内完全消失,帕弥菈令人安心的声音从接收器里传来。
“前辈!”
芙嘉洛喜出望外:
“我这里遇到了点情况……诶?”
芙嘉洛的视线重新回到陌生少女身上,可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车厢内空空荡荡,只有龟裂的地板和破损的座位。
“怎么了?”
“她消失了,前辈!”
陌生少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一丝魔力都没有,就像她完全没有来过。
-
在帕弥菈听了芙嘉洛的作战汇报之后,她大概了解了情况,帕弥菈揉了揉眉心,依旧紧皱着眉头。
这件事情远远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被蓄意破坏的监控系统,被“魔术师”崇拜的少女,还有前段时间发生的收容物0-5失窃案件。在冥冥之中,帕弥菈觉得这些一连串发生的事件之间似乎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行动小队的各位都没事吧?伤者都送到医院了吗?”
“报告,暂无大碍,受伤队员已经得到及时的止血和治疗,目前情况稳定,无人员死亡。”
“帕弥菈收到,汇报结束。”
“是。”
还算是比较成功的救援行动,成功营救出了受伤的平民,行动队员的伤亡也降到了最小。只是,事情似乎生长出了意料之外的枝节。
“等等!你还什么都没向我解释呢!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
列车总负责人依然喋喋不休,他现在正处于完全无知状态的无助当中,在原有的世界观崩塌了之后,他正急切地想要获取更多的信息和知识来重塑新的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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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人先生,我来向你解释吧?”
警务厅的工作人员上前一步,他自我介绍说他是“组织犯罪对策部”的行动单位的队长,这起事件本应该由他指挥战斗。
他戴上医用的蓝色橡胶手套,从手下那里接过一个银色金属外壳的旅行箱,在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后,他从泡沫内嵌中取出一枚做工十分精致的怀表:
那是一枚由纯银铸造的怀表,翻盖上刻画着吹着号角的天使和捧着圣杯的圣婴,主体是一轮散发着光芒的太阳,表内的内饰和指针同样做工很精致,半镂空式的浮雕被当作时针和分针。
正当他准备拿起来的时候,帕弥菈却打断了他。
“直接接触会被魔力侵蚀的,还是让我来吧。”
“好……好的。”
帕弥菈的手上覆上流动的深紫色荧光,半虚幻的白色及臂手套出现在少女的手上,她拾起那块镶嵌在泡沫保护层里的白银怀表。
“总负责人先生,你知道用强光和噪音会让人精神错乱吗?” 帕弥菈牵住怀表的链绳,让它静静地吊在空中,慢慢晃动。
“什么?”
列车总负责人首先是困惑于帕弥菈的话题转移,但不知道为什么,很快他就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晃动幅度在慢慢加快的怀表上。
怀表上的魔力正在慢慢地渗透进他的大脑,很轻柔的、很不可察觉地,渗透进他记忆的最深处。
“强光闪烁,这是心理治疗里一个方法。”
他的视线开始慢慢变得模糊,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他的眼前像万华镜一样闪过许多不同的画面:
绿茵的草地上延伸着无尽的道路,在道路的尽头上升起红白相间的热气球;漆黑不见五指的隧道里亮着昏黄色的壁灯,轨道延伸至世界的尽头。
「记忆催眠」
这是怀表所具有的特性,能根据使用者的意愿,直接地隐藏目标记忆当中的某些认知和画面。
“忘记今天你所看到的所有关于魔法的记忆;”
“忘记你今天所看到的魔法少女和‘魔术师’;”
“还有我。”
他的眼前闪过断断续续的强光,在他的视野里,整个世界就如同是出现故障的白炽灯,耳边陷入轰鸣,能听到的只有“莎莎”作响的噪音,他觉得那似乎是他血管里的血液流动的声音。
在列车总负责人脑海中,所有关于今天的记忆都变得老旧,变得蜡黄,如同被尘封了许久的相册。
他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但到底是忘记了什么呢?他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又或者是令自己十分震惊的事情。
不过,都想不起来了。
帕弥菈将怀表收起,银色金属外壳的旅行箱已经重新上了锁,被戴着医学橡胶手套的警察回收。
他的目光重新开始聚焦,涣散的注意力回到他的主意识当中,他眨了眨眼睛,返回了现实。
他的神情从迷茫迅速转变为了愤怒和不解,脸涨得通红,再加上近乎谢顶的脑袋,他现在看起来就像生气的苹果:
“东西线的列车都可能会延班!整条线路也会因此而停运!地铁站也要封锁?喂喂!这是闹什么丧尸危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