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收拾好自己的身心,接受了这一切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

婚礼正式开始。

我看到了许多亲人,大多是小时候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的。他们打扮得十分正式、庄重,脸上何等的喜庆,又是何等的高高在上。这种社交场合,正是他们争奇斗艳,宣示自己地位的家底的地方。伴随着司仪的一句句带有带动气氛意味的话语,他们的欢闹格外夸张,好像婚礼的主角是他们似的。

不过,这位司仪是有一手的。

全场的气氛,都被调动了。

我冷冷地侧目一看,罪小星高兴地挥动着双手,奥菲莉亚也神情激动,就是司徒刑,他越是抱着胸沉着脸,我就越是知道,他也激动了起来。

那么就在气氛达到最高潮时,司仪喊出了那句话:

“让我们有请新郎新娘入场!”

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奏响了。教堂的大门缓缓打开。其实门德尔松的这首曲子应当是新郎新娘退场曲,入场应当是瓦格纳的那一首,但是,前者听起来实在是太有格调了,如果是我,我也会希望在门德尔松的曲子中走进这神圣的地方。

新郎新娘在无限美好的光芒中步入了教堂。只见新郎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他的头发打了发蜡,每一处波浪,每一根发丝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我的心难以抑制地快速跳动了起来,那张脸,那就是我梦中的脸,他的全部的造型,与我梦中的一模一样。尤其是他的神态,他是那么的温和,那么的谦卑,那么的优雅。就算理智告诉我那是何泉,我的心也在告诉我:

那是哥哥,

那是哥哥,

哥哥!

而亦如我梦中一样,在哥哥身边出现的,是最美好的我自己。

头戴婚纱,身穿最艳丽的纱裙,每一步都是幸福,每一步都是依恋。她的心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至高的美好,表现在脸上,就是至高之幸福的微笑。她自觉地让自己的身位落后身边的男人半步,这是她的臣服,她的示爱。所有的尊严、责任、理想、崇高都可以放弃。她的样子正应征了我时常感受到的不安:

所有的社会性的美德,都是男性的美德。女性在这个男性话语的社会茫然无措。女性做出种种反抗,她们把一切归为男权的压迫,但也许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们的所有迷茫,只是不敢接受那个自己——不敢接受自己的美德,是绝对个人的美德。

女性的所有困扰,都根源于没有遇到命运中最好的那个他。

如果遇到,那么之前沉溺其中的知识、人格、追求、美德,就统统可以抛弃。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他,成为他的剑,成为他的盾,成为他的所有物,爱他的拥有,爱他的使用,爱他呵护,乃至爱他的抛弃,爱他的漠视,爱他的破坏。

人格只是男性话语带给女性的谎言,那是男性才需要的东西,女性根本不要,女性在这一生中唯一的追求就是遇到那个他,为了那个他……

亲人、朋友,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放弃,都可以背叛。

世界以她为中心,而她把中心的位置主动让给了他。

她甘愿做月亮,永远围着地球旋转。即使她拥有太阳之德,她也愿意把地球当做静止的参考系,宁愿自己的轨道凌乱、破碎,她也要让他成为中心。

一个存在与另一个存在要发生关系,必定是这个主宰另一个,另一个臣服于这个。不甘臣服,只是因为没有找到适合臣服的对象。而一旦对象出现,她之前的全部高傲,全部自尊,顷刻间就会化为泡影。

我害怕,我害怕自己真的会变成自己担心的那样,把现有的人格抛到九霄云外。

但我依然在期盼,我希望自己可以体验到那个放弃人格的至高的快感。那一刻不管有什么代价,都是绝对幸福的。如果不够幸福,那就,再抛弃一些,再把自己的人格、尊严抛弃一些。啊啊,只要能得到幸福,那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艾琳达小姐,你是否愿意嫁何泉先生为妻,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生命终结?”

“我愿意。”

我愿意。

!!

我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好像说出来了?

当然,我的意思第二个名字那里绝对不可能是何泉,我想嫁的人永远是哥哥。这是怎么了?我发呆了这么久吗?婚礼已经进行到这个步骤了?而我又精神恍惚到了什么地步,竟然把心里面想的话说了出来?

我偷偷瞄了身边的奥菲莉亚一眼,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并没有听到我说了什么。

我松了一口气。

“何泉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艾琳达小姐为妻,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生命终结?”

“我……”

“这不行!”

自从《简·爱》开启了阻止婚礼的模式以后,不管是三流的小说,还是一流的小说,都喜欢整这一出,就如同男人书里最喜欢出现的“刀下留人”。然而现实中这种事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考虑到以后的名誉,有再多的委屈和冤情,也不可能在婚礼上阻止人家。

然而,这个人就真的做了。

她站了起来,穿着淡蓝色礼裙的她身材无比的优雅,头发上的装饰也在闪闪发光。恍惚间,这里好像不是婚礼现场,而是在演出一台精致的戏剧。

那个人,是贝蓓可。

贝蓓可指着神父面前的“我”:“这个女人!她是狐狸精!是妖怪!她本来是一个男人!她的头发、她的脸,她的胸部,她的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是医生设计的!她就是一个娃娃,一个怪物!这样的人,凭什么和何泉大人这样优秀的人结婚!

“何泉大人,您不要被骗了!您的妻子应该是我,我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我可以改,但是最起码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您可以和别的女人结婚,唯独她不行……”

“保安!保安呢?把她轰出去!”

父亲当即站了起来,他的愤怒可想而知。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婚礼的现场登时变成了一场闹剧现场。

保安们出现了。她周围的人慌忙离开座位,保安迅速冲进观众席,抓住了她的两只胳膊。因为她是女人,所以他们没有动用更过分的手段。

然而贝蓓可却挣脱了他们,大概他们也没有想到她面对这么多男人还敢反抗。

贝蓓可笑了。

“何泉大人,您在用什么眼神看我?看垃圾的眼神吗?在您的眼里,我是垃圾?还是说,我连垃圾都不如?”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拖下去!”父亲叫道。

“哈哈哈哈哈哈!不管您怎么看我,我都用我的全部来爱您!”贝蓓可的语气中充满幸福,“如果,如果您执意要继续婚礼的话,我只好,我只好……

“让这白色的礼堂,变成血色啦!”

倏!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算是饱经战场磨练的我,大脑也陷入宕机状态。只见观众席中忽然飘出一些红色的丝带。不,那绝不是丝带,而是饱有生命力的,鲜活的血液。几名衣着华丽的女人像是僵尸一样扭曲着身子,那丝带连接着她们的脖子——实际上是她们的血液正在不断地流出。

在贝蓓可的大笑之中,那些血雾开始朝她凝结,开始在她的手中固结成形。保安们都被这一幕吓到了,不敢动弹。

最后,在贝蓓可的手中出现的,是一把长十米的大剑。

而那些被抽走了血液的女人,则迅速变成了干尸。

“啊!!!!!!”

直到这时,观众们才发出尖叫。眼前恐怖的一幕他们实在理解不了。他们狼狈地逃窜,可是地点不熟悉,加上实在慌乱,他们只能挤作一团,还没等别的事件发生,现场已经因为踩踏事故而传来阵阵惨叫。

在这无限混乱之中,有人站了起来,他用震怒和威严的声音喊道:

“「血魔」已经出现!「血小板」小队,行动!!”

下一刻,他化作紫色的电光,向着血色的大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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