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禾塞上盖子，说道。
“桥山村……”
似是唤醒了沉睡久远的记忆，任沉飞片刻无言后开口问道。
“他还好吗？”
“身体安康，或许还好吧。”
齐禾知道他说的是谁，回忆了一下，想起那孙掌柜精气神十足，便颔首说道。
“如此在下便放心了。”
像是知道齐禾想问什么，还不等他开口，任沉飞便苦笑了一声说道，
“先生，只怪我不孝，被他赶出家门，自那以后也无颜再用曾经的名字，但他确确实实是我的父亲。”
有故事。
齐禾望着他痛苦却透着一丝洒脱的面容，不由在脑中脑补了一篇三千字的小作文。
尽管有些好奇，但出于尊重他亦不曾刨根问到底。
两人闲聊了一路，任沉飞与他讲述了一些江湖路上的逸闻轶事，齐禾已是和他说了些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
江湖往事听得齐禾大感惊奇，而齐禾口中的精怪奇事也叫任沉飞大开眼界。
支流处，分别在即，齐禾想起他赠予自己一壶佳酿，于是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张闲暇时制作的替身纸人，往前一送，纸人缓缓飞进任沉飞手中。
他看了看纸人，不解地抬起头，只见齐禾露出一丝笑意。
“任大侠，江湖路远，有缘再见，一点小玩意算是谢过这一葫美酒。”
拍了拍腰间悬着的棕色酒葫芦，他抱拳笑道。
他虽不是江湖人，但也曾向往过江湖绮梦，剑鸣长嘶，刀歌相伴，谱一曲爱恨情仇。
如此他便以江湖人的礼节送别江湖侠客，也算是圆了半个江湖梦。
“先生？”
玲芸微微扭头，昂首，看着眺望远方，如同发呆般的齐禾，开口轻唤了一声。
齐禾闻言缓缓收回飘忽的思绪，目光从逐渐消失的渔舟身上转到身旁佳人的脸上。
“芸儿，其实我很羡慕他。”
轻飘飘的一句话传进她的耳中，她不由垂眸，眼中一抹黯然转瞬即逝。
当年她跟随先生身边，先生潇洒风流，她早已芳心暗许。
齐禾以为他们之间曾经并未捅破过那层窗户纸，可实际玲芸早已不止一次地暗示。
甚至到了最后情绪失控地抱着他痛哭，也正是那次，她第一次从先生的口中听到了自怨自艾的话。
可他究竟为何会说出那番话，他还隐藏着哪些秘密，玲芸却不得而知。
他就像是一团迷雾般，看不透，看不穿。
“先生，我真的好怕，你就像云像雾，或许一阵风后便会再无踪影。”
“这么多年我都不曾了解你哪怕多一点点，你就像是化茧的蝶，将一切的一切埋藏在心底，可我一直在等，等你心中的蝶。”
“哪怕到了现在我依旧会害怕，害怕突然从我眼前消失。”
她一边说着一边抱紧他，而他却无法回应。
“你知道的，我不记得了。”
“我知道。”
玲芸粲然一笑，她脱离了他的怀抱，站在甲板上双手背在身后转了个圈，随后葱白的指尖遥遥指向远方。
“所以我才想去宁山，看遍野的花海，去嵩阳，看皑皑的雪山，去大列，看茫茫的草原，只要和你一起，只要能和你一起走遍最美的地方，哪怕有一天你走了我也能留下几分念想。”
看着她宛如纯真少女般的笑容，齐禾竟不由呆住了，他苦笑了一声地抬起头，不敢再看她，而是看向天空飘荡的云朵。
与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他都能感受到那炙热得如同要将骨头烤化的爱恋。
“喂！你会答应我的吧？”
娇喝声在耳边响起，齐禾微微侧目，却见她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脸上挂着娇媚不满的神色。
所以说女人这种生物真的很难理解嘛。
她们的悲伤来得好像很快，可去得也像一阵风。
齐禾明明还沉浸在莫名的感伤中，她却已经变了脸色。
“我答应过你的。”
他笑了笑，将人影重新拉进怀里，既然她总是想着以后的不快乐，那他便让她只能沉浸在现在的快乐中。
“啊——别，别在这里……”
齐禾作恶的大手被一双小手摁住，他索性俯下身亲吻着她绯红的脖颈。
喘息声逐渐浓重，玲芸双眸迷离，可脑中却依旧保持着一丝清明，她强撑着有些发软的身子拽着齐禾的袖子走进船舱之中。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一番大战后玲芸沉沉睡去，齐禾靠在床边，目光扫过舷窗外昏黑的天空。
脑子里不由想起两天前玲芸倔强的面庞，和那如同挑衅般的言论。
可如今他已经知晓莲婉的转世身根本就没有死，至于她在哪里，齐禾眯了眯眼，哪怕不问他也知道，多半是被玲芸送去了浮云观。
只是现在还没到去见她的时机。
目光扫过身旁沉睡的玲芸，见她柔美的面容微微蹙起双眉，显得有些娇憨可爱，他不由失笑。
回顾与她相处的日子，分明没有几日可却好像过了一生般那样漫长。
她的清冷、倔强、坚强、脆弱，她的所有所有似乎都见过了。
谁又能想到一个人竟能复杂到这种程度，也单纯的令人感叹。
齐禾摇了摇头，躺下身，闭上眼。
似乎是感觉到温暖靠近，玲芸闭着眼拱了拱身子，钻进他的怀里，牢牢占据了一个舒适的位置。
一夜无言。
翌日，两人在怀城附近下了船，玲芸随意嘱咐了小容一句让她同画舫一起先回京师后便与齐禾一同潇洒离去，徒留下小侍女站在甲板上，独自迎风凌乱。
“先生，买一辆马车吧？”
进城后，玲芸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双眸亮晶晶地问道。
“可是先生我，两袖清风！”
齐禾见她似乎很有兴致，却还是无奈地摊了摊手，他摆摊挣来的那点银两可不够买一辆马车的。
见他走在路上，甩着空空荡荡的衣袖，玲芸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先生，活在世上没有钱财可是不行呢！要不要考虑考虑把人家娶回家呢？嫁妆管够哦——”
听着她在一旁调笑，齐禾却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跟着笑了笑，突然一道从远处缓缓走来的身影闯进他的眼中。
他不由敛起笑容，紧紧握住玲芸的小手，目光逐渐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