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亚尔曼就成了那堆被拔秃了的蓝玫瑰前的常客。

从其他的下仆那听说,他时常一个人在后花园的角落里坐着,一声也不吭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早上他会一如既往的前往骑士团,而晚上,他的大多数时间都留给了那秃驴花丛。

两个人在经历了莫名其妙的“以为对方都生气”了的冷战以后,本想找机会都将话讲明白消除隔阂,可是却因为伊芙丽雅那一计“剪刀脚”,被夹爆了头的亚尔曼开始陷入更加犹豫的境地。

“为什么会这样啊……”

他坐在石椅上,妄图用夜风来吹走自己思绪中的混沌。

从上次的剪刀脚开始,已经过去将近一周了。

亚尔曼至今还能回忆起伊芙丽雅那柔软的触感,虽然他本不想再在脑海里提起此事,可是一看到伊芙丽雅过来,脑袋里便是她那天的温度,那天的触感,还有那天的气味。

“该死……”

他揉着脑袋,企图让自己冷静一点。

他还没找机会问伊芙丽雅那天她究竟去见谁了,也没找机会问那花是从哪来的。

他本不应该这么上心的,可是他的大脑却拼命的响着警报,让他赶紧去了解事情的全貌。

……别这样,她可是二皇子的人啊!

一个敌方的间谍……一个混账的走狗……应该将她就地处决才行啊……!

亚尔曼还像那天在马车上一样,盘算着自己是否要除掉伊芙丽雅,可是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因为他发现,他的杀意远比那时要淡,他心中的某个声音正在劝他仁慈,去赌那百分之一都不到的侥幸。

夜晚的风还是那样冷,冷的亚尔曼缩了缩身子,喉咙不适的轻咳两声。

不过这可比极北战区的环境好多了,起码他不会上一秒还在正常呼吸,下一秒却开始扶着树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而且大多时候,为了不扰乱军心,他肺子里反上来的那些血水,他都得藏着掖着自己往下咽,半天下去,光是喝自己的血就饱了。

他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的风呼进他的气管子里,连带着让他的胃也觉得有些翻腾。

啊啊——好难受啊。

脑袋,喉咙,五脏六腑,全都好难受啊。

表面光鲜亮丽还在和人家比什么公主抱剪刀腿,其实内地里全都糟透了。

……值得吗?

有的时候,亚尔曼也会这样问自己。

自己现在如此坚持,真的值得吗?

抛弃了一切,甚至是现在连命都要不保了却仍要坚持着留在这里,这一切都值得吗?

或许值得吧……

亚尔曼眯着眼睛,看向了天上的月亮,他头一次觉得这金黄色的半圆,亮的有些刺眼。

老一辈总说,人要活个盼头出来,亚尔曼也是因此,一直坚持到现在的。

他和那个二皇子,还有许多债要算。

月亮亮的很,哪怕是亚尔曼闭上了眼睛,他仰着头时仍能感觉到眼皮并不能遮住那层光芒。

他闭着眼睛,在那层朦胧的光亮中,回忆着自己过去的不堪。

幼年时的折磨,青年时的挣扎,还有如今成年之后,他好像终于才踏出了几步,却又像可能再过不多久就要迎接结局。

年少期那位同伴的哀嚎在他闭眼时还在耳边环绕,是悲鸣也是哀求,那次的遗憾成为了他这一生都无法抹去的阴影,也成了他如今能依旧留在这里的信念。

最近,或许是因为伊芙丽雅的影响,他的心里有了要放弃的打算,这种放弃的负面情绪让他再次回忆起了当初侥幸存活时的悲愤,亚尔曼只觉得那些来自曾经的同伴的哭诉,那如同警告语一般的声音又激烈的翻腾了起来,大脑嗡嗡嗡的就好像脑子被扔进了吵闹的苍蝇堆,越来越疼了。

“我当然知道……我会为你报仇的啊……”

亚尔曼嘟嘟囔囔的,像是在回应自己脑海中的声音一样。

曾经的信念,如今快要变成心魔了。

他的步伐早就没有年轻时那般坚定了,从他因为那烈毒而倒在血泊之中时,他的身形便已经开始摇晃了。

……要杀了二皇子才行。

他的额头无力的搭在自己的手背上。

亚尔曼和大皇子就是因此而达成一致的,他们两个的目标都是二皇子。

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有着二皇子必须得死的理由,正因如此,大皇子才会更加信任亚尔曼,因为二人的目标相同,那份执念也相同。

啊啊——对,必须得杀了二皇子才行。

但是总不能像个匹夫一样,直接冲进皇宫,取了二皇子的人头。

所以——得用上伊芙丽雅。

事到如今,他还在心里为伊芙丽雅求情。

他在给自己一个让伊芙丽雅留下的理由,给自己一个不杀她的理由。

想到这,亚尔曼还自嘲的笑了一声,说不定伊芙丽雅那家伙早就在心里下定了杀心只是还没有实施而已,而自己这个未来的“被害人”却还在为凶手找理由。

不过姑且,脑子算是稍微转过来点弯了,不能再这样纠结下去了。

亚尔曼随随便便的找了个理由,把自己的一部分恋爱脑摘了出去。

他本想防守的,可是现在突然发现,伊芙丽雅好像又变成了进攻派。

但细想下来,伊芙丽雅那家伙,好像向来都没有章法,到头来只是自己被打的狼狈不堪。

“烦死了。”

亚尔曼向上看着,蓝色的眸子中映出了月亮的光辉。

……太冷了,回去吧。

他站起身,背对着月亮映下的方向。

等他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前,却发现了伊芙丽雅正在门口等候。

……又来了。

光是看到那片粉色,亚尔曼的心就扑通扑通的直跳。

但或许是那阵对他来说冷的刺骨的夜风起了些作用,他现在还不至于尴尬的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伊芙丽雅她都毫不介意,为什么自己要在意那种事呢?

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卑劣的诡计,那么自己也该投以最为擅长的虚伪的笑容。

“伊芙?”

就像是无事发生一般,亚尔曼走到了伊芙丽雅的身边。

“亚尔曼先生。”伊芙丽雅恭敬行了个礼。

“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听说您最近失眠。”

“啊——”亚尔曼顿了一下。

因为这段时间脑袋里又要处理自己对伊芙丽雅的感情,又要因为那些心事一闭眼睛就能听到曾经朋友的哀嚎,他的脑袋属实是乱的很,根本没办法安稳的入睡。

扰乱他心绪的人如今就这样毫无自觉的询问着他的状态并且像是要嘘寒问暖,这对亚尔曼来说,还有些嘲讽。

“失眠倒是有点,不过也没什么——”

“所以,我就来陪您了。”

“……?”

亚尔曼刚刚酝酿了好久的觉悟,似乎瞬间就有些绷不住了。

“你说什么?”

他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重复的问了一遍。

“陪您啊。”

“陪我什么?”

“睡觉啊”

“哈?”

他吹的那阵夜风的作用好像开始消散了。

“放心,我会让您舒服的。”

“……不是——你等等?!”

还没等亚尔曼挣扎,伊芙丽雅就已经拉着亚尔曼进入了卧室,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后,指着亚尔曼的床铺说:

“请吧。”

亚尔曼看着床,又看着伊芙丽雅,汗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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