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千树再次见到秦如雨,是约定假成婚的前一天。
二人本来商量着明天捉拿魔君的细则,毕竟其他人不能作伏,免得魔君起疑。
说着说着,就说到之前的事情了。
“真没想到你还能走到这一步,要是小时候那个山贼一刀给你抹了,是不是我就不用和你争第一了?”
“你是吃毒药了吗嘴巴这么毒!这叫大难不死……”
潭千树双手背身,狠狠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子。
“我听说,你当年接朝廷的剿匪任务,被包围了还往里冲,我还恨你怎么没栽在里面,我就不用天天被师父骂着练功了!”
“天天练功?就第九层?”
“我是给江湖后代留一个可以超越的念想,不像有些人,是练不上去!”
潭千树想到三年失败无数次的经历,顶着熔金般霞光嘴硬。
反正她又不知道。
“呵,自负,我如实告知你,我在第九层,是不想让你输得难看。”
“练练?”
潭千树侧眼抬剑。
夕阳落于山间,河边垂柳、碎石上的红晕暗淡下去,而后又跃上秦如雨的白色薄裙,在玲珑有致的身线上翻山越岭,落在她黒缎般散开的长发,眉角斜斜一缕和雪白脂肤。
不知为何秦如雨穿了裙装,还化了淡淡的妆,眸中波光顾盼生辉,藏着那几分景色像执剑宗而又不像。
潭千树一愣,而秦如雨依然出剑。
“我穿裙装,一样不输你。”
剑刃交接,银光闪动,映出他们的身形,合一瞬,又离好远。
8
晚上,潭千树在房间里,看着黯淡下四分之一的玉佩,又一次摩挲着探入其中。
秦如雨人虽然不招喜欢,固执、自大、没女人柔味,但是下毒这种事情她肯定不屑于做的。
估摸着,这玉佩里面有四个神识,真真假假。
潭千树睁开眼,入眼,这次有了实景,夜色如墨,满目荒凉,他和眼前背对着他的黑袍青年正立于悬崖边。
冷风萧萧。
“带解药,装睡,尾随,拿渔翁之利,夺魔窟。”
风中吹来沉重的声音。
“让我带着解药,喝那个交杯酒,然后装睡不醒,等着魔君来的时候,看她们两败俱伤然后跟上魔君,直接偷了她老窝?”
“嗯。”
多说两个字会死吗?害的他想了这么久,头上很痒感觉都长出来脑子了。
不过他很轻易地就想明白,这个招,不比上一个好多少,但是更偏计谋,不阴险。
“秦如雨为什么给我下毒?”
潭千树又问出这个问题,不过这次只有这一个问题。
“魔窟功法无穷,神器满盈,问鼎江湖只在呼吸之间。”
“那岂不是和江湖作对,魔窟烧杀淫掠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诛之啊!”
“江湖便是高处不胜寒,问鼎江湖,谁能诛你?”
“这……”
潭千树哑了一下,有种和坏人讲道德的感觉,索性问别的,“这个发展,你也是猜的?”
那人不回话了。
“算了,不问了,你给我留个名吧,毕竟你的方案正常点,虽然我不会采纳,但是也辛苦你,出去之后,我替师父去拜访一下你。”
“……”
那人依旧沉默,只是忽然回手一掌,劲风乍响,如滚雷阵阵,正中潭千树胸口。
“老贼,你趁我没防备!”
潭千树倒退出去,猛然惊醒,捂着胸口,倒是没受伤。
手上还捏着那块玉佩,只不过,这次一半都黯淡下去。
他的心口砰砰直跳,不光以为刚才被偷袭,而是那一掌背后的功法带着邪气和暴戾,如同厉鬼缠身,让他隐隐心悸。
这也是师父的弟子?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他调息后,呼出一口浊气,沉沉睡下,想着明日的事情,嘴角不觉扬起。
诶?捉拿魔君不是应该慌吗?
9
成婚是在执剑宗山脚下的一处村庄。
执剑宗深得周边百姓尊敬,又因为秦如雨也帮忙剿匪、抗洪、赈灾,他们提前三天就开始布置,整个村子都覆上了鲜艳的红。
村民们振振高歌,笑语喧天,小孩子们都穿上红衣想沾沾喜气。
流程繁琐,加上要故意拖延时间等魔君到来,一直闹到了晚上。
沉云晦暗,万里无光,风声猎猎,漆黑压在村子上。
潭千树看着眼前的秦如雨,戴着红盖头端坐在床边。
他的心里一直在跳,像是置了一张破损的鼓,声音嘈杂扰人。
不是紧张。
若不是看着眼前人,他或许已经坐不住了。
他拿过茶盏,忽而听秦如雨说,“把酒端过来,交杯之后掀盖头。”
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我们不是假成婚吗,喝什么交杯酒?”
“魔、魔君邪功毒辣,兴许看出我们的成婚破绽也说不定,若是因这一点细节错失良机,岂不是功亏一篑。”
秦如雨的声音略显犹豫,还有几分干涩。
“可我已经感觉到,她好像已经在附近了。”
外面的天,古怪得离谱。
“那更应该准备了,逢场作戏,潭千树,你是不是害怕了?还是心里有鬼?”
“我有什么鬼?我就是觉得这时候喝交杯酒不太好。”
“怎么?你是有中意之人?怕心生亏欠?”
潭千树拿着托盘的手抖了一下,酒壶却岿然不动。
“没有。”
“有也没办法,过后我会亲自和她解释,百姓苍生为重。”
秦如雨厉声入耳。
潭千树将酒壶和酒盅拿到床边,斟满两盅,将其中一只递到秦如雨面前。
大概是戴着盖头,她试探着伸出右手,空抓了两下。
潭千树将酒盅,直接放入了她的指间。
修长白皙的手,指甲粉红,虽然常年练剑有些小茧,但依然不妨碍这只手的美。
只是有些冰凉。
潭千树将脚下的暖炉,往秦如雨那边挪了挪,那对在红鸢鞋中的一对玉足缩靠在一起,被潭千树收入眼中。
想必应该也是冰凉的。
他直起身子,拿起酒杯,正对秦如雨。
随后二人僵硬地伸着胳膊交缠在一起,毕竟谁都没有成过婚,也没见过别人洞房,只是从说书处听过几分。
秦如雨的胳膊很细,袖口处露出骨感的如嫩藕般手腕,潭千树不觉滚动了一下喉结。
他正准备动动胳膊去喝那杯酒的时候,忽然听她喃喃了一句。
“一愿,郎君千岁。”
潭千树在木讷恍神间,秦如雨已经抬起胳膊,扯着他也赶紧将酒灌到嘴巴里。
他喝了酒,也没提前吃解药,玉佩里面那两人说的,他一个都不信。
酒水并不辛辣,酸溜溜地刺激舌头上的味蕾,可是潭千树一点都不在意,他满脑子都想着方才那句祝酒词。
秦如雨演戏都这么认真的?
潭千树心里倒是有种异样的快感,他没作声,秦如雨也没做声。
烛影摇晃,无声无息地燃着,掺着酒水入盅的响声,作它最后一舞。
“二愿,妾身长健。”
又一杯酒滚入喉咙,潭千树望着红纱背后的人,想看看秦如雨今天的妆容,是什么样子,能不能掩住她那几分英气。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第三杯酒,流入胆中,潭千树将酒盅扔到床榻上,抬手便要扯秦如雨的红盖头。
他想看看秦如雨今天有多美,是不是和说书中一样,或者和他的梦中一样,会让他倾生守护。
手指刚碰到红盖头的那一刻,潭千树只觉得,再也不能往前去一分。
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卸掉,骨头软成烂泥。
秦如雨一直保持着祝酒的姿势,而潭千树则是缓缓地,不受控制地向后面倒去,眼前一阵朦胧,直到漆黑如墨,看不见任何东西。
但是耳边,却隐隐有秦如雨的声音。
“潭公子,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执剑宗秦如雨,倾心久矣,可有幸为汝之妻。”
她在努力地笑,可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
两滴泪从红盖头后面倏地掉落,砸在嫁衣衣袖上,将那鲜艳的红,染成似血的深红。
屋外,骤然雷鸣,雨倾盆而下,狂风阵阵撞着窗棂。
秦如雨一把扯下红盖头,紧紧捏在手中。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昏睡公子,拿起床头下面的剑,几番要紧下唇后,上步前来,将红盖头放在了潭千树的手中,然后合拢他的手指。
随即,桌上铜镜中闪过一抹靓影,红妆着面,朱唇杏眼,如雨打后的芍药。
不过,仅仅只有一瞬。
秦如雨循着气息,在村中找到魔君,那魔君被黑红袍子裹在里面,露出两只枯瘦褶皱的手,手上生着和手指一般长的尖锐指甲,黑漆漆地引人心悸。
魔君发觉好像是计,却没有立即返走,黑袍下面的眼睛如鬼火一般盯着秦如雨,嘶哑着吼道:“美味……给我尝尝……练功!”
邪气骤放,一股股如同深渊中的蟒蛇,混着泥泞的血液吐着信子。
10
潭千树醒来的时候,入眼只有一片荒芜的红。
床帐周围的红纱凌乱散下,窗户孤零零地荡着,发出吱呀地陈年声响。墙上烛台中的蜡油已经顺着淌下,像是灰白色的血凝固在伤口上。
他中了毒,好在毒性不大,只是让他两个时辰昏睡过去而已。
头痛欲裂,他从床上撑起身子,屋内空空荡荡,洞房冷清若大梦一场。
他猛然想起来些什么,口中喃喃变作喊声:“秦如雨!”
剑……他在桌下找到他的剑之后,这才发觉手心里有一块布料。
是一块凋零的红盖头。
他冲向屋外,风停雨歇,纷纷攘攘的人来回忙碌。
有人见他出来了,赶紧前来拜谢,多谢他们制住魔君,这才是大侠风范。
“秦如雨呢?和我成婚的那个女子呢?”
耳边声音聒噪,潭千树只看见他们各个摇头。
忽而,窗外一批人马提着灯笼赶来,各个官府加身,像是附近府邸的人。
“国师有卦,魔君命绝,潭大侠降服魔君有功,请随我等回昭阳城领圣上赏赐。”
“秦如雨呢?”
“我等已派人去执剑宗送去通知,过时不候。”
似乎看见潭千树脸上若有犹豫,他又挺了挺脊背,亮声道:“朝廷只管魔君不再出现即可,无论是谁手刃,什么办法,你可懂?”
旁边人也跟着起哄,嚷嚷着秦如雨大概是先回宗门休息了。
又有人叫着,不是假成婚吗,潭公子动心了不成?
潭千树想来也对,但是总觉着好像忘了点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秦如雨一个人就把魔君杀死了吗?
可皇命不可违,周围人督促得紧,他在推搡中上了马,慢吞吞地跟着。
他环顾着周围,树枝丫杈乌黑,黄石满地,隐隐有打斗的痕迹,但是又三三两两不是很多。
寒风吹得他有点打冷颤,新郎官的衣服就单薄一件。
胸口处格外得凉,他低头去摸的时候,着眼在红衣上,脑子里面好像想起来些什么。
有些使不上力气的手指摩挲着玉佩,眼前光景缓缓变化。
11
“哎呦,你来了啊,赶紧来几个会花活儿的招待着!”
潭千树刚睁开眼,一群莺莺燕燕地姑娘们争先恐后地扑过来,将他围在中央。
香气扑鼻,但是潭千树只觉得呛鼻头晕。
瓜果清酒都被挤到潭千树面前,忍着胃里翻滚,他将这些人推开,目光直视着那些人身后的那位。
穿着一身锦绣官服寝衣,正提着一只玉壶的吊耳,慢慢地倾倒在怀中美人的脖颈上。
清凉凉的酒水稀稀溜溜地淌下,那人扯开美人垂肩的宽敞袍子,探头进去吸了一口,抬头笑道:“高山流水,馥郁桃源。”
“怎么样,这神仙生活,可满足?”
他抬起头,一脸沉醉。
“好好坐在你的马上,按部就班,加官封爵,挑个闲散的职位远调出去,你以后,也会这样。”
见潭千树像老木桩一样钉在地上,那人又补充了一句。
“奢侈糜乱,不是我想要的……而且,我总觉得我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潭千树转头,可背后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堵住了他的去路。
“当一辈子流寇草民,就是你想要的江湖吗!”
那人忽然高声呵斥,怀中的美人都被甩在一旁。
“我不知道,但是你这般样子,绝非我心中所想。”
“顽冥不灵。”
那人冷声嘲讽。
“有些事,做不做,受不受由不得你,封赏的是你,但是牵制的是你背后的所有。”
背后的所有……
潭千树喃喃着,忽然想起来方才记忆中最模糊的那一块。
“让我出去!”
“想通了?”
“秦如雨……我要去找秦如雨!”
潭千树猛地一推,拔剑横斩,那拦路的姑娘们便纷纷退后。
他又凭空两剑,撕开了这个骄奢淫逸的地方。
“你不配为师父的弟子,也不配评议江湖。”
12
“哎!潭大侠,你这是要做什么!”
那一行进城的队伍中,忽而一声马嘶声,只见在黯淡夜色中那唯一的一抹红高高扬起,勒马调头。
“多谢龙恩,此赏受之有愧,我志不在此。”
“潭千树,你要忤逆圣上不成!”
回应他的,只有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13
潭千树喝下毒酒之后,催动体内内力,硬生生地撑着自己的意识捱了半柱香。
他听见了秦如雨说的那句话。
心脏处阵阵鼓动,似是和迎面的风争个高下。
若是有人能真正地了解秦如雨,潭千树绝对是那一个。
此刻,他心里虽然有万种惊喜澎湃,但他一点都兴奋不起来。
秦如雨身上几般剑法他一清二楚,若是魔君真的已经殒命,秦如雨绝对不会完好无损。
绝对不要,有事啊。
“驾——驾——”
夜色逐渐由墨转为隐隐的灰蒙,而后在鱼肚白中,朝阳的第一缕阳光打在潭千树紧缩的眉上。
魔君飘忽不定,魔窟位置更是无人得知。
但是潭千树凭着一丝记忆,笃定心中所想。
从他劈开那玉佩里的空间那一瞬,他似乎就明白了什么。
他猛然一提缰绳,双腿夹紧马肚,一人一马越过三尺乱木,冲出树林。
眼前一座巍峨高山,背后则是被挡住的阳光,也是湍急大海,山顶即是悬崖。
亦是魔窟所在。
忽然,他正牵动缰绳时,身下马儿瘫倒在地,鼻子嘴巴喘着粗气,一夜路途它也累得力竭。
潭千树俯身摸了摸它的头,便起身朝着山顶冲去。
晨间的清风环绕在耳侧,吹着他身上的汗,只觉得格外凉爽。
尤其是胸口的玉佩,阵阵地驱着热意。
14
潭千树不知道何时,竟跑着跑着,眼前一晃,跑进了一片院子,院中有桃花树,四周小屋不算华丽,透露着雅致闲适。
又是玉佩吗?
他现在不想再听任何人说话,只想去魔窟,只想去救秦如雨。
抬手一剑,剑气凌厉,却未曾再劈开分毫。
“等等,这东西你劈不开,得我帮你才行。”
潭千树顺着声音方向,这才发现,院子中间跪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烟水色江湖客打扮,长剑立在身前。
“你既能遇见我,我便没什么告诉你的了,你似乎已经知道什么是江湖了。”
潭千树一愣,手中剑慢慢放下,细细思索这句话,好像心中确实有什么东西更明晰了。
“多谢前辈。”
他唯一一次,在这玉佩空间中,躬身行礼。
“别谢我,谢你自己。”
那人依然跪着,但是脸上笑容不减,似乎格外享受。
潭千树笑笑,便不说什么,转身而去,逐渐疾走,小跑,转而轻功跃动,离开此地。
“跪不直是吗,加一炷香时间!看你还敢不敢睡觉挤我。”
屋中走出一位女子,身着浅蓝色长裙,长发披肩,拎着刚沏好的茶走到院内,放在石桌上。
“娘子,你看,我跪得和剑一般直呢……娘子沏的茶好香啊!”
“嗖——”
女子斟了一杯茶,抬手扔到那人身前,被他稳稳接住,呷了一口,笑意芬芳格外满足。
“油嘴滑舌……方才是和谁在讲话?”
女子起身,踏着轻盈碎步,走到那人身边,摘掉他乌发上一片浅粉桃花,桃花下的面孔只会朝着她傻笑,那桃花上的粉瞬间染上女子双颊。
“和昨日的我。”
15
潭千树跑到接近山顶时,邪风凛凛,似有妖魔乱舞,但仍然缠不住他的脚步。
山顶上,黑幽幽的山洞前,潭千树一眼便望见了结界中的红衣女子。
“秦如雨!”
她昏迷在其中,但听到这声呼喊时,长睫颤动,指尖扣着碎土。
潭千树一眼看出这结界的端倪。
剑法九层,若结合自己的内力,可以困住魔君,但代价就是自己会成为结界的一部分,不可逃离半分,最终玉石俱焚。
再过一个时辰,便会双双殒命。
潭千树伸手覆上那层结界,感应到之后,秦如雨和魔君同时醒来。
“别……不要,潭千树,别!”
“哈哈哈——你果真来了,可惜啊哈哈哈哈,可惜来晚了,你现在的实力劈不开的,阻拦我练功,我便要看你们痛苦隔世!”
潭千树没有理会魔君,而是走到秦如雨身旁。
目光穿过结界,交汇在一起。
“我来救你。”
秦如雨似是想要阻拦,但是被结界拦住,只见潭千树抬手一剑,阵眼完好无损。
他静心回手,这一刻,天地已不在他眼中,魔君戏谑笑声已不入耳,他似乎感应到什么,只知道他这一剑不容失败。
袖口扬起,忽而一剑,剑气提了数重,与往日大相径庭。
阵眼碎裂,天雷骤降,结界了然无存。
狂风四起,方才的太阳已被滚滚乌云吞没,魔君的笑声涤荡在山间,邪气瞬间朝这边袭来。
潭千树纵身一跃,将秦如雨抱在怀里,又踏步闪躲开。
秦如雨怔怔地看着眼前人,又见他将自己轻轻放下,执剑站在她的身前。
思绪流转,她仿佛又看到那年荒村野路满目疮痍,少年蓬头垢面,手持一支嫩绿树杈,站在她与山匪之间,双脚如木桩生长不曾让开一寸;又似见烟云雾霭中,断壁残垣下,一骑玄衣白马乘风而来,长剑一柄破开血路,山匪俱亡,让她全无后顾之忧。
隔山望水,目成心许,纵然江湖无常,万般壁障,从儿时光景到青葱岁月,合合离离如月成环成玦,她终还是等到了这一刻。
山间风动,潭千树执剑合眼,邪气无孔不入,却无法近他半分,也无法伤及秦如雨丝毫。
发觉潭千树剑意猛涨,魔君有些慌乱,迎面出爪,却对上了潭千树骤然睁开的双眼。
剑意破云而来,潭千树未出一剑,魔君已然节节败退。
“十层!你竟然真的到了十层……不过,呵呵,怕是没命享受了。”
忽而,魔君黑袍涌动,魔窟中探出阵阵邪气,似是要引动所有魔器底牌,玉石俱焚。
潭千树暗道一声不好,提剑上前,身姿如清风,抬手一剑!
“嗡——”
魔君长指扣住剑刃,道:“十层又怎样,十层能奈我……噗……”
她吐出一口鲜血,低头看去,在银剑之上看到自己狰狞的面孔。
“若再算上我呢?”
秦如雨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潭千树身前,二人俱是红装,剑意不相上下,相视一笑。
16
层云消散,潭千树和秦如雨并立在悬崖之上,看着山峦重峰,绿意点点。
“那年我便是在掌剑宗的山上,再次看到你,而后但凡有些你出宗的消息,我便偷偷跟着,甚至想亲自替你做那些涉险的任务,呵……是不是没想到身后有个跟踪狂吧。每每回宗,朝思暮想,辗转反侧,任何事情都无法将你挤出我的思绪。”
潭千树轻声说着,并未有一点羞愧之意。
“你也是方才突破的是吧?”
“我们练得本就是一套剑法,你三年不曾突破,难道不知我为何突破不了吗?”
秦如雨声音清凉,像是悬崖下的浪花拍岸。
“这些年,刀尖舔血,千难万险,我也曾害怕过,害怕哪次任务失败,便再也回不来了,但我知道,每一次,你都在我身后,我毫无后顾之忧,每次我都知道。”
潭千树忽然一愣,随即缓缓侧身,风姿清朗,看得秦如雨出了神。
二人垂在身侧的手似是互相吸引着靠近,先是指尖碰到,随后大手拢住了小手。
“秦姑娘的所有,潭千树倾心久矣,不知可否有幸,为汝之夫?”
“你……听见了啊……”
一抹桃红覆上秦如雨的脸。
“真的假的啊,那时你还不想和交杯酒,我还怕……”
“我想在我们真正大婚之日,与你喝下。”
阳光洒下,朝阳倚在头顶,二人的影子聚在一起,其间再无细细碎碎的斑驳光影,斜斜长长。
17
圣上听闻江湖流寇俱不接旨,怒意冲天,正欲下令,听闻国师急报魔君又有生相,顿时一震,而后国师又临场卜卦,发觉魔君已除,虚惊一场。
方才怒意都化成了冷汗,圣上摆手,任江湖人去了。
……
执剑宗来了个老头,像个乞丐,弟子们将他拦在外面,吵闹声连天,而这个老头却被宗主大人请到了院内喝茶。
“你这徒弟不错,比你强多了。”
执剑宗宗主呷了一口茶,嘴上嫌弃,眼中碧波流转。
“三重障,走错一重,便再也没有回头路,永生入歧途,说起来你设那三重还真够诱人,江湖顶端、再世魔君、富贵侯爵。任意一条路他都会剑心破碎,再也拿不起剑,你还真不怕你那徒弟走偏了?”
“有什么怕的?从我带他进掌剑宗那一刻,他心里便知什么是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