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次踏上了返程的飞机。

只是身旁之人，已不似曾经。

离开，让彼此冷静一下，这是他最好的选择，亦是颜若雪提出的建议。

他欠女人太多，自然不会有相左的意见，只是到最后，他也不敢面对颜母那意味深重的眼神。

不舍，惋惜，却唯独没有责备。

可他宁愿母亲责怪他，打他也好，骂他也罢，至少那样来的痛快，来的舒服些。

来时云桡漫天，如登仙之境，颜家兄妹两人同乘一座飞机，倒也不觉得孤独，反而有着游子归乡的喜悦。

少年转头看向身边静静坐着的女人，想说些什么，颜若雪注意到他的变化，将安全带系上后也向这边投来目光：

“怎么啦？”

一如既往的温暖，和熙，仿佛只要融进了她的世界，便不再有任何痛苦忧虑可言。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

女人聪明过人，又怎会看不出来他只是在敷衍了事，但她从来不愿逼颜笙做任何事情，只是将手掌轻柔的搭在他的手上缓缓道：

“有不开心的事情，就和姐姐说，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好吗？”

颜笙缓缓低下了头，又笑了笑，扭过头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故土，若有所思。

“嗯。”

。。。。

航程要很久，闲来无事，颜笙便想起来先前事情中的种种疑点，困惑的看向颜若雪：

“姐姐，你为什么会认识倾雅呢？”

“啊？哦，”颜若雪略微有些惊讶，但还是十分自然的回答道：

“她是下个学期从别的学校转来的转校生，老师们都认识的，因为她和你认识，我也就顺便找她了解了一下。”

颜若雪掏出手机，拿给颜笙看了眼，上面确实是两人交流的聊天记录，他也就不再多问。

倒是女人先开口道：“我也是了解了之后才知道，倾雅的家庭近些年的事情……”

颜笙并未说话，只是稍稍叹息。

女人继续说道：“她很要强，不愿让别人看不起她，就连贫困补助都是我强行给她办下的，顺便隐瞒了她的信息，这个孩子啊……”

身边空姐走过，颜若雪试着给对方让让位置，重新坐下后又看向颜笙道：

“小笙，你平时多照顾一下那个孩子吧……”

她永远都是那样，温柔善良。

似乎骨子里，她就该是那样。

颜笙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他不太了解，为什么许倾雅会转学，而且刚好转到离家这么远的学校，还是和他一起。

过多的巧合总是显得有些疑点，但顾及少女的自尊心，他也没有再问询什么，甚至也没有怎么联系。

颜笙闭眼，刚想休息一下，腿上就落了个精巧的小盒子，外面包裹着一层舒适的布料，上面还印着些许鎏金花纹，看起来价格不菲。

“这是？”少年惊讶的问道。

“补给你的，那块手表不是坏掉了吗？”

颜笙哑然。

先前那块昂贵的手表已是粉身碎骨，他联系过姐姐，想要修缮一下，但却被颜若雪拒绝了。

不过她还是将那块手表就此收走，过后只是给颜笙说送到了修表师傅那里，可机芯都坏掉了，没办法修。

此事就此作罢，颜笙心中对姐姐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与先前七分相似的男士腕表，依旧是颜笙很喜欢的样式，女人对于他的了解深不可测。

“谢谢……”颜笙喃喃道。

女人只是笑笑，看向少年，眼神迷离：

“小笙喜欢就好。”

如此明示的爱意，若说先前是不可提及的禁区，那如今便是赐人堕落的毒药。

如同颜笙所想，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于遥远，他只能望其项背，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已经给了少女承诺，无论如何，绝不能背叛颜夕。

所以颜笙只是选择默不作声，接下来的路途也是如此，颜若雪也不强逼少年有所回应，故两人十分默契的一路无话，顺利到达机场。

飞机降落，颜笙看向手机，只一瞬间就猛的皱了皱眉头。

身旁的颜若雪注意到少年的异样，带着问询的目光看向这边。

“没事，一个……朋友。”少年讪讪笑道，将手机顺手放进口袋，颜若雪也并未追问。

。。。。

三个月前，南方。

我病了，无药可医。

脑子里尽是他的身影，他那温柔的眼睛，还有对待身边少女那时不时的温柔举措。

不懂，为什么会影响到我。

晚上睡不着，看着和他的聊天对话框，呆呆的看着。

好想和他聊聊天，什么都好。

看看他的脸，只是看看也行。

头痛，满脑子都是他。

我的世界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母亲从生下我就不见了，父亲从不谈起她，甚至到现在，家里连一张她的相片都没有。

父亲总是很忙，很忙，很少回家，每天只是应酬，交际。有各种各样的酒局要去，有忙不完的会要开。

他几乎不回家。

印象中几年前回来一次，带了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女人，让我叫她妈妈。

我只是装哑巴，所以他离开后也不会来看我。

不过这样也好，我乐得清闲，一个人住大房子，看那些各种各样买来的书。

我有张卡，他给的，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钱，不过从有记忆起，那张卡就没刷完过。

估计什么时候刷完了，我也该从这所房子搬出去了。

不过无所谓，得过且过。

小时候，上学是一个人，吃饭是一个人，睡觉也是一个人。

那时候我很丑，很丑。

我没有母亲，不会打理自己，也没人教我，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经常洗不干净，班上的男生会嘲笑我，会朝着我丢垃圾。

不懂。

但老师们很喜欢我，我做什么他们都不会管，只要每次考试的时候去把那张简单的不行的卷子写完就好。

剩余时间，我想做什么老师连过问都不会有，虽然我也没什么可做的。

就这样，我一个人抱着书本，只是一遍遍的做题，一遍遍的想些有意思的解法，成了他们口中“丑陋的书呆子”

后来某天，班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女生，在临近放假的时候穿了裙子，梳着齐肩长发，还抹了口红，一下子成了众星捧月。

那一整天都有好多男生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

她好像很开心，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微笑，尽管下午就被班主任狠狠地批了一顿，卸下那些装饰，又变成了丑小鸭。

我还是不懂。

但我也想要快乐。

我回了家，没人会管我。

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带着油污的长裤，又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那乱蓬蓬的头发和总也洗不干净的脸。

仔细凑上去，打量打量镜中那张有些陌生的脸。

我好像，也算是他们口中的……漂亮？

脸上红扑扑的，我忽然也想变美。

所以我去了商场，买了件导购姐姐推荐的白纱裙子，又对着网上的照片买了双轻巧的蓝色帆布鞋。

头发还是怎么也不会打理，所以我把去了趟理发店把它们剪短，只到肩膀，就像那个女生一样。

理发的姐姐好像很喜欢我，送了我瓶叫做洗面奶的东西，让我那它回去抹在脸上，再洗掉，就会变漂亮。

变漂亮，就会拥有快乐吧？

我照着她的说法做了，看着镜子，样貌好像还是没变，只是白净了些。

不懂，无聊，但应该能让我得到快乐。

我回了学校。

路过的人们一个个总是回头看我，老师们虽不管我穿着合不合规矩，但没一个不是眼神呆滞，表情诧异的。

重新坐在位子上，我能感到全班男生的异样。

那些时不时偷偷投过来的目光，还有那些打量的神情，甚至我能听见前排那个男生砰砰的心跳声。

还是不懂，他明明上午刚说完我是丑八怪。

我变漂亮了？但我还是不开心。

一下课他们就叽叽喳喳的凑过来，送零食，送饮料，问这问那。

我成了新的月亮，被所有星星捧在天上，肆意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但我还是不快乐。

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皮囊，虽然没什么用，也得不到快乐，但它能让我免于被欺负，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