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积的乌云淹没了太阳，却没有滴下一滴雨水的打算。
夏莉和安瑞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有许多人站在公墓旁，不过下葬的殡仪人员要比参加葬礼的人多的多，真的穿着一身黑衣来参加葬礼的只有寥寥几人。
夏莉本来没想让安瑞一块跟过来的，因为她实在是觉得安瑞没必要过来，这又不是什么称得上紧张刺激的事情，但她不明白的是，安瑞只不过是想跟她走在一起而已。
安瑞还特地准备了一束白花，而夏莉的手上则空空如也——她没有为里奥献花的打算，也不打算为任何人献花。
等两人走到墓前时，拄着拐的沃夫冈才僵硬的把头扭过来，冲着两人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很差，过去的沃夫冈的面孔坚毅，眼神里有着一股子的锐气，但现在的他脸上有着浓的吓人的黑眼圈，至于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现在也是疲惫的无法完全睁开。整个人都显得苍老了许多。
周围的几个人有两个是里奥的下属，剩下的都是陪沃夫冈来的。
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不是他们应该讨好沃夫冈的地方。
根据夏莉对沃夫冈的了解，现在他没有跟这些人发火也许只是最近累的没精神了。
而沃夫冈看到安瑞手上的花时，目光明显的柔和了起来。
安瑞一言不发的把花放在里奥的墓前——那上面有好几束花，但是给里奥的话却只要三束。
算上安瑞这束，应该变成四束了。
“要下雨了。”夏莉平静的跟沃夫冈说道。
两人间似乎有着一万年的弧度一样，许久之后，沃夫冈才堪堪的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知道了。”接着，又转头跟陪他来的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再待一会儿。”
里奥的下属没吭声，可那些陪着沃夫冈来的警察却是知趣的回去了。
来到这儿已经够不带脑子了，再没脑子的去得罪沃夫冈的话，他们别提升迁，能不能保住现在的位置都不一定了。
等那些人走了以后，沃夫冈忽然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差点瘫倒在地上。
两个警察和安瑞都被他这一下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像过去把他搀扶起来。
“不用扶他，让他在地上坐一会儿吧。”对此，夏莉则轻轻的说道。
点了点头，沃夫冈同意了夏莉的话，“让我，歇一会儿，一会儿就行。”然后就挑了一个对他来说稍微舒服一些的姿势坐在了里奥的墓前。
安瑞不好再去扶，只好退到了夏莉身旁，双手有些无处安放。
两个警察似乎也预示到了接下来或许会发生某些事情，便打了声招呼以后离开了。
虽然他们打的招呼并没有人去回应。
夏莉看着坐在地上的沃夫冈，从衣兜里拿出烟盒，递给了沃夫冈。
“不用……”沃夫冈说道。
“不，你不抽我点不好意思自己抽。”夏莉的话是胡说的，她要是真想抽根本不会在乎好不好意思，她真正想要做的是让沃夫冈别这么憋下去。
沃夫冈知道她的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接过了夏莉的烟——也许他也想抽烟，但是没有一个契机。
安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也意识到了为什么夏莉不让自己跟来了，直觉告诉她，接下来也许沃夫冈警官会较为失态。
“夏莉……”她忽然想暂时的离开，等沃夫冈爆发完之后再谈回来的事。
“走吧。”夏莉头也不回的说道。
安瑞点点头，便离开了。
随着殡仪人员的一个个离去，偌大的公墓就只剩下了沃夫冈与夏莉二人。
夏莉掏出打火机给沃夫冈点上烟，随后就跟他一样的坐在了地上，拿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后说道，
“两天没睡？”
“早上睡了两分钟，刚一合眼就梦见里奥了，以后就再也没敢睡觉了。”沃夫冈苦笑着说道，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吐出了苍白的烟圈后，他又说道，“这家伙当年因为给儿子做表率，把烟给戒了……说戒就戒，真他妈是个狠人。”
夏莉没吭声，她在想沃夫冈今年三十多岁，那里奥之前应该也不过三四十岁，为什么他有儿子，沃夫冈没有？
但是这个问题她没问出来，陪着沃夫冈吸了口烟，接着听沃夫冈说话。
“我当时半夜在医院，那时候还很精神，不知道怎么就是没困劲儿，我就想，今天也没喝咖啡，怎么就不累呢？”
“后来，有人就给我打电话，我一看，保险公司。”沃夫冈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当时就意识到不好了，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也许不止一个，总之，据我所知，保险留我名的就有一个人。喏，现在搁里躺着呢。”
“他当时保险写我名是为了等他死了以后，让我给他办葬礼……那个蠢货不知道公墓有多贵吗？还得我给他垫钱。”沃夫冈骂了一句，可夏莉知道，一般的公墓的费用一般的保险是付得起的，如果出现了付不起的情况，那就只有选择了最高规格这一种可能。
“我当时和莫斯里奇不在一个队以后，就跟他一队了，里奥这人年纪是除了队长以外最大的那个，但是就是跟我们一个地位……你知道原因的，不懂奉承，不会巴结，就是这样的结果。”
“我当时刚进那个队的时候，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里奥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莫斯里奇的影子，后来，我就先茬跟他打了一架，我找得茬，我笑话他没出息，我故意的。”
“我自己知道，我想打的不是他，但是就是跟他打起来了，打完了一般，队长过来了，给我们俩一人一脚，疼得我半天没起来。”
“队长当时跟我俩说，‘爱待就待，不待就滚。’”紧接着，沃夫冈就笑了一下，“队长最喜欢说这话了，但是也没见他把谁踢出去过。”
“后来，我记得是哪次来着，我救了里奥一次，里奥救了我一次，一来二去，就成朋友了。那时候我们面对的哪是什么一脚四根肋骨的玩意儿啊，顶多就是持枪的恐怖分子而已，总之，没大事儿。”
“无聊是很幸福的，那意味着有人提你承受着不无聊的，更残酷的事情，可是那时我们都不懂。”
“里奥的人生忽然就有一天变了，一个变态进了他家门，弄死了他老婆孩子——在他生日那一天，你知道吗，那天我们队长还特地给他放了个半天假。”
“我没看过现场，但听说特别惨烈，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你见识过的场景惨烈，但对里奥来说，也许地狱就是那个样子。”
“后来的事儿……后来的事太多了，太杂了，我也不敢说，你知道在这个隐私不透明的时代，什么话都是不能说的，稍微敏感一些的话题都会给你惹来麻烦，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身份越是特殊，需要注意的也就越多。”
又吸了一口烟，沃夫冈再次说道，“我知道是他死了之后，就知道事儿不是那么简单，就出了两队的特警去现场，等我到的时候，什么都完了。莫比倒在地上，胸口被捅了一刀，人是没死……但情况有点特殊。里奥就不一样了，一堆子弹进了他脑袋，脑浆都给打匀了。”说到这儿，沃夫冈漏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还有你，当时胸口不也被那女的开了个洞吗？不过可惜的是，特警的射击受到了干扰，要不是现在就可以结案了。”
“怎么能让她跑了呢？”沃夫冈又喃喃自语的问道。
“你当时昏过去了，我从来没想到过会有这种可能——那既然如此，里奥的死就再正常不过了。”
“正常……呵……正常？队长，里奥，还有当初的对友，除了那些聪明的不干了的，现在还活下来几个？有三个吗？那三个还是明哲保身玩的最好的三个。”
不知不觉间，沃夫冈手上的烟就已经快被燃烧殆尽了，但幸运的是，他所叙述的故事也已经迎来了尾声。
“夏莉，你能找到那个女的吗？”沃夫冈把烟头捏灭，放进自己的衣兜里，问道。
“不确定，改天我找找看。”夏莉撒谎了，也许奥菲利亚现在就在霍恩综合医院也不奇怪。
这也很符合她的性格。
可接下来，沃夫冈的话倒是出乎了夏莉对他长久以来的了解。
“不管怎么样，夏莉，我要她死，我要她生不如死，哪怕她再怎么祈求，我也不会让她死——但我做不到这件事，因此夏莉，麻烦你，让她去死。”
夏莉捏灭烟，刚想扔在地上，便想起了在公墓扔烟不太好，便随便的学着沃夫冈的模样把烟头放进了衣兜里。
“恕我直言，你还是别对我抱有太大的期待，我一个人肯定不行。不过，也许有了警察这股助力，我杀死奥菲利亚或许能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