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在看到苏素拿出银行卡时,任意题甚至还有些震颤,心说着难道就连我也终于要变成吃人的人了吗?
然而在听完苏素的报价以后,他才猛然发觉自己实在是想太多。因为哪怕是那张卡里所有的钱也都甚至还不足够他还完房贷。——一处法拍房的贷款。——也就是说,那一尸两命,袁歌那一条还只有不过20岁出头的命,换算下来这就只值这么一点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价钱。
真黑啊!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吗这是?
那么任意题会签吗?他当然会签!毕竟钱可是个好东西~肮脏的从来是人,而不是钱。虽然拿了这笔钱任意题也依旧还是要上班当社畜,不能像他最开始天马行空时想象着自己有了钱,随后也就真的可以过上像是袁歌那样帅气的生活。
可以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可以想吃什么东西就吃什么东西,可以想玩什么女人就玩什么女人,可以想要谁给自己生孩子就可以让谁给自己生孩子。——当然,最后两条其实也并不是真的就那么精准,不过我国最不缺的也就是人。多想想办法,多找找机会,总还是能有些折中措施的。
而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任意题真的只是个普通人。但对面是法外狂徒,他就是没有脑子也该知道,本金按合同应该还给他爸,那赔款不是赔给他的,封口费也不是要封他的口。这个坐他对面,直接就能把钱拿过来放他手里头的人才是大能。
‘你的恶毒和善良都不够纯粹,所以才会痛苦。’
突然他又想起了袁歌之前对自己的评价,心说果真如此,如果我是纯粹的恶毒那么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收下这笔钱,而如果我是纯粹的善良那么就应该大义凛然地拒绝这笔赃款。所以我果然还是个只会徘徊于中间的人,不上不下,既不超越,也不苦行。
“题哥你最近有什么烦恼的事吗?又或者说有遇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比如有幻听,幻视之类的现象?”
啊!这是终于又问到她身上来了呢~任意题思忱是否应该明说,还是说应该糊弄过去。因为看苏素她这样子,只怕她是早就已经逃走了吧?所以心理多少更偏向于后者的任意题,其实要说的话也还是更想要包庇那个不是人的玩意。
“你们没有抓到她吗?”
“是的。只有一些羽毛被留了下来。”
羽毛?这么说那就是禽类咯!话说动物报恩类型故事统共都有些什么来着:蛇、狐狸、白鹤……哎呀!反正就是那么点东西,任意题心想自己也不是很挑剔。
“那么,可以的话请把一切都告诉我吧!关于那名女性出逃之后又是怎么和题哥你扯上的关系,还有你又都在牠身边看到和听到了些什么。
另外虽然说起来有些羞耻,但我为了更清楚得了解他们是怎样的一个运作方式,所以就把他们潜入到你家里下药,还有让那名女性对昏睡的题哥你进行取种的视频也都看了。当然作为商业机密,他们没有向我出示那位女性的具体身份信息和来历。”
哇!你不要再说了,我现在立马就从六楼跳下去。这都什么组织啊?甲方信息公开这么大方的吗?
“啊,好。”
想着自己毕竟是门外汉,而人家则到底是超自然行家。因此任意题还是决定把事情老老实实地都说出来——最多屏蔽一点少儿不宜的部分——免得等下要是自己抗拒从严反而被整了点什么心灵读取,精神探测之类的只怕完全暴露无疑的自己也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一刻钟后。
“原来如此,我大概都搞清楚了。那个袁歌她是趁着产检的时候不知为何那个**没有像往常一样特别起效果所以就逃了出来到题哥你这里想要寻求庇护,可是原本想着你是个不婚不孕主义者然而你却又突然变脸要坚持留下孩子且同时为了包庇自己父亲联系了这些不法勾当所以就让她住下来了。
然后至于那兽的话则是在第一次见面的几天之后,你守着袁歌因药物戒断反应而彻夜痛苦难眠时偷偷也侵入了你的梦境之中。不过她倒是没对你有什么过激举动,只是一直让你陪着她玩?”
“嗯,可以这么说。”任意题点头认可。
不过‘兽’,妖兽妖兽,所以自建国以后禁止成精,行话也就跟着改了是吧?有点灵活。
“这件事我回去会向人类幼崽那边进行汇报的。不过她其实多虑了,统一使用**主要是为了方便管理。毕竟那种封闭式的环境对于孕妇这种体内激素分泌紊乱状态下的身心健康并没有任何好处。
反倒是让她们长时间保持迷糊,再辅以各种药剂和仪器保证监管,每天令她们统一坚持运动才更为方便。而等到了临近出产期,组织也会自然调整药量以保证事后不会出现戒断反应。
另外组织也是的确会信守承诺在产子之后就放她离开,毕竟都搞有来无回的话那还做什么生意?生意就是要细水长流。当然,我也并非不是不能理解那种环境下搞养殖场管理,没有人权,没人理会自己的需求。甚至多次请求不要对自己用药,而回应给她的也就只有工作人员冷漠的铁面以及强制的手段。这要换我是在那里,肯定也会不自觉地感到害怕并且每时每刻都想要找机会逃跑的。”
怎…怎么会?也就说袁歌如果老老实实地留在那个鬼地方才更有一线生机,反而是她自己强行跑出来了才是真正的给自己自掘了坟墓?
任意题不敢再想。太荒诞了。这种假设没有意义。人生不是魔塔,回不去,且回去了也不一定就代表有正确解。
“题哥你觉得袁歌她本人怎么样?她有什么让你感觉印象很深刻的地方吗?”
感觉?是要我评价吗?奇怪,我明明已经评价过她一次了,可为什么现在我却突然又变得好像没办法再心安理得把先前那套说辞再搬出来鹦鹉学舌一遍了呢?任意题沉默着,但他还是感觉自己必须得说点啥。哪怕就算是为了不辜负苏素她的期待也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确实跟我讲了很多东西,什么小时候什么长大了以后。可我好像还是不怎么了解她,我只是单单听过了她的一面之词。你也知道人总是会有那种要么是过度膨胀的自信,要么就要过分偏差的自我归因。成事了就是自己厉害,坏事了就是别人在碍手碍脚。
记得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也有写‘我们认识的阿叶人非常老实,又可爱,要是不喝酒,不,就算他喝酒也是个神一样的好孩子。’
然而我们都知道那只不过是一点自怜自艾的辩白。你看,哪怕是再怎么极端的自传式罪己诏,人也一样还是会下意识为自己辩解,会忍不住想要藏起自身或许真真正正最肮脏污秽的一面。那么她又能好到哪去呢?她所展示给我看的肯定也只是她希望我所看到吧?
名曰忏悔,实则诡辩。
当然,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我也曾有试着评论过她。可这一下子突然听到她死了以后,我心里却是愈发感觉空唠唠的。我不能否认这或许也是一种受到死者为大思想影响的结果。可她已经死了,已经不会再说话,不会再反驳了。所以此刻从我口中所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就都将会成为对她而言彻彻底底的盖棺定论。
所以,我很害怕。害怕我是不是太高傲了?我是不是有点太自以为是了?我会否有管中窥豹的嫌疑?我是否真的有对她整个人判下唯一定义的资格?毕竟,在这世上往往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或我所拥有的那些优势。”
……
“不!存在即合理,但合理也只是代表着每件事情的出现都必然有它诞生的道理。可道理却并不一定就是对的!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能因为时刻告诫着自己万勿高傲,便索性两手一摊什么事也不管。
题哥你肯定知道有句话叫做:历史都是胜利者所书写的,所以历史也不过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也许是错误的,也许是偏颇的,也许真正的她或许已经永远是不可知的了。但我还是相信沙砾里一定会有金子。
根本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都尽管来说给我听吧!这就像用割圆法求圆周率,尽管第一个画出来的矩形相比于后面更为精细的多边形来说实在是有够可笑到过分,但它也绝对不会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哇哦~没想到这妮子还挺能说的。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不过也对~任意题看着苏素那似乎想要触碰但又反复不断命令着自己要收回手来的样子。心想果然不愧是那个尚冰郁的妹妹。
“不了。”
“?”
“你回去吧!我明天还要上班,你一定也很忙吧?林言不是还没醒吗?我没事的,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让你这样可爱的小萝莉操心?多害臊啊!如果万一真有事我肯定会再联系你的。”
“真的吗?”
“真的。相信我吧!”任意题说“我曾经,被我爸说成是过他们教育的失败。然后到我进入社会时也就从老家逃也一般地跑了出来,连过年过节也不大回去。
然而失败也好,成功也罢,我不一样也还是活到了现在吗?被筛选过后,淘汰掉了的那些人也并不是就死了,蒸发了,他们只不过是从大众认知里消失了。
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无论何时,地球都不会因为少了某个人便突兀地停止转动。当然,这个你不要跟别人讲啊!就当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小秘密。包括冰郁她也一样。
我父母他们人都挺好的,也很爱我。只是我没有达标而已。同情的话也不要对我讲,毕竟都到这种时候了,我自己也都清楚。”
事已至此,苏素也不好勉强。
“好吧!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嗯。哦,对啦!你吃冰淇淋布丁吗?”
在说出这一句话时,任意题也是已经想明白了一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他在梦里曾经想过她对于自己来说究竟是代表了什么的那个问题。
原来那只是「空洞」,是有没有都无所谓的东西。是欲望的坍缩,是丧失掉对事物再投入强烈感情的能力。就这样吧!管它生存还是毁灭。至少我会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