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育儿所的时候老师会让我们分组,两人一组,一边是爸爸一边妈妈,

就是过家家懂吧,从小老师就会告诉你“正常”的生活就应该是两个人一起渡过的 

吃喝拉撒睡都要和同一组的人绑定着的,

我不想说那些老师的做法有多么恶毒,但你要说他们毫无目的,那我就要给你一拳了。

我们班的人数是奇数的,会有一个人是多出来的,大家有什么集体活动的时候我每次都会不凑巧站在角落。

其他人都会看着你,那眼神就像你不穿裤子走在街上。

但在阿洁来了以后这些事情有了很多好转,倒不是说她来了我就穿了裤子,只是有了她在也就不在乎我是不是穿着裤子了。

……

课余时间活动我们会被带到养育所两公里外的沙滩,要穿过两条马路和三个红绿灯。

沙滩很脏,到处都是垃圾,但它毕竟是沙滩我们都很兴奋。

大海盘踞在沙滩上,海浪随着她的呼吸拍打着岸边。

阿洁一边牵着我的手一边朝那些已经跑开孩子们大喊。

“不要把拖鞋脱了,小心玻璃划烂脚!!”

那边喊着,这边自己三两下就把自己的鞋蹬了。

那天太阳很大沙子被晒的滚烫,她拉着我找了块海边的大石头坐下来。

她从小包里摸出来一瓶桃子酒,瓶子上面附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她用牙起开盖子呡了一口,然后把瓶子递到了我鼻子前面。

“别到处和人乱说。”

那个中午,我的嘴里弥漫着一股桃子味,我和桃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一直到了下午涨潮了,大海贴了上来开始拍打着我的小腿,

那种感觉像是无数只小猫同时用它们蓝色的舌头舔舐你的脚掌。

阿洁突然转过头说了句莫名奇妙的话。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大海开始的,所有的一切也要在大海结束。”

我知道这句话是对我说的,但我没空回答她,

那时我正望着海水,

满脑子都在计划着那些,未来要做的美好的事。

……

现在我和当时一样坐在沙滩上,但嘴里弥漫不再是桃子而是苦涩的味道。

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也没见阿洁回家,我之前按着她告诉我的设计院名去找她的工位,设计院的办事员告诉我她早就离职了,

半年前就离职了。

我跟导员请了三天假,我找了她所有可能出现的场所,我甚至去了以前的养育所,

我进门的时候有人喊出了我的全名,

“赵小春!”

我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是叫我,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我了。

一个脸皱的像破布的老太太小跑过来拉我,她又叫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

是很久以前带过我的班主任,我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很有些愧疚,因为我一次也没回来看过她,而且我连她叫什么都忘了。

她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

“小春你大学上的还好吧,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我试着用嗯和不停点头来回答她的所有问题

“结婚了吗?”她突然问我

我说嗯。

“结了好,结了就多生几个,现在补贴十万多了,第五胎还分房子多生几个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生了你给我带?”

“当然!”她挺起了腰“我就是干这个的。”

我笑了她也笑了。

她领着我去看了新来的孩子们,她让孩子们叫我姐姐,然后他们就像比赛一样把我的名字喊出来,

“赵!!!!小春!!!!姐姐!好!!!”

有个五六岁的小鬼喊的时候偷偷把鼻涕蹭到了我的裤子上。

我顺道去了之前阿洁偷偷抽烟的仓库,小时候我每次打开门她都猫在里面,但这次她不在这。

我走的时候她一直在夸我孝顺,

因为即使算上亲自从她子宫里爬出的那些,我也是所有“孩子”里第一个回来看她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才想起来她姓什么。

……

我用她和我合照上的头像打印了很多传单,挨家挨户的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哥,你见过这人吗?”

他们的回答要么是没有要么是没见过,问到后面我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会说没有还是没见过了。

在找遍了每一个阿洁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后,我终于还是找到了她的下落。

“我见过她。”

这句话的是一个卖馄饨的大妈讲的,这家馄饨店很近,离我住的地方也就两三步路的距离。

我也没开口问她,本来就想就坐在那吃口饭,我刚坐下来,她就捡起来一旁的传单看了看。

就问我,你是小洁的朋友?她的包落在这了你给她带回去。

“你见过她?”

“我见过她。”

她告诉我从半年前开始,她就每天坐在我现在这个位置,从早上八点一直坐到下午三点钟。

半年前刚好是她被开除的日子,我几乎能想象出她装出一副她要上班的样子出门,然后再躲在家楼底的馄饨店角落等到下班时间。

我突然觉得什么也说不出了。

我觉着阿洁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很能理解她的痛苦,或许她终于下定决心在被关进养老院前离开我去做点除了在馄饨点坐着之外的事,

我不能责怪她

我只能祝福她了。

“再见了阿洁。”

我对着传单上的她说道,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传单已经被我眼里溢出的液体打湿了。

……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里走,到了家门口,我发反应过来要是不见了,我翻出了所有口袋也没找到钥匙,我转身就要去沿路找,

但突然,随着咔嚓一声,门打开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后。

“小春,进来搭把手啊,我们今晚吃土豆泥。”

洁姐对我说道,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衬衫,她就那样站着,像每一个平凡的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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