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岚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她和国师谈了什么。

天枢阁的吏员们也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那日国师大人很生气。

因为楼阁上的风声不断。

对此,他们自是不敢猜忌,若是触及两位大人的不满,其后果就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国师的心情确实不好。

他本就喜静,却又喜欢待在四面通风的楼阁之上观京州之景。

所以他会以自身气机来压制周遭气流。

这便是风吹而物静的真相。

只是眼下他已无心思去管那凌乱的清风。

与叶岚的一番交谈,他并未全盘托出。

人部宫司确实寻他讨要云州一事的负责权,但要真的论及,若是他没有任何的想法,范元洲也要不到主事权。

说到底,在他的眼中,陈雨泽属于是不稳定的因素。

按理来说本不应如此。

他是这世间位于巅峰的风水术士,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所不能测算的。

但是偏偏是陈雨泽,那个少年。

只要是与他相关的内容,只能推演出半数左右。

所以依他之见,陈雨泽的存在,很可能会招致来足以毁灭整个兰朝的灾害。

于是他默许了范元洲的请求。

意图将这份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不过叶岚也明白他所隐瞒之事,确切地说,是许久前便知晓了。

所以她的此番前来,并非是为了寻求答案。而是借此来向国师施压,以被教训的范元洲为例,告诫他们。

陈雨泽是她的弟子。

是她罩着的。

若是他们直接对他出手,便是在与她为敌。

不过叶岚并不在意那些人暗地中所做的谋算。至少对于少年而言,一昧的保护并非是益事。

有了磨难,人才得以成长。

少年还是雏鹰,不应夭折于此,亦不应在安逸中消逝。

……

范元洲于昏迷中苏醒。

鼻尖弥漫着淡淡的草药之味,微苦,但是让他那稍显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不用睁眼,他便知晓自己所处何处。

耳边传来几许声响。

那是草药被碾碎,所迸发的汁液声,其间伴随着石杵和石臼相碰的声响。

“我昏迷多久了?”

范元洲出声问道,其嗓音却是透着嘶哑。

“约莫四个时辰了。”

回应他的,是一道温婉的女声。其声透着柔和,似清风挠动脸庞,引得范元洲浑身的酸痛缓解了不少。

闻言,他放开压着面容的手肘,偏头看去。

一袭白衣入眼。

那是极致的白,白得胜似冬日的飘雪。

但是女子与雪并不一样,没有冰寒。硬要说的,应是柳絮,是那般得柔,那般得暖。

女子没有回首去看男子,只是继续着捣药的动作。她那一头乌发挽成束,自一侧越过肩膀,搭在饱满的胸怀之前。

所以男子看不见她的面容,只能将那窈窕的身姿收入眼中。

一抹热烈涌现,但随即被压制下来。

他别过头,见到自己衣着依旧,没有丝毫被动过的痕迹。失望之色随之浮现。

“元洲,你为何会招惹上叶岚那家伙。”

捣药声停止,随后女子出声询问。

她直呼了范元洲的名,亦是直呼了叶岚的名,毫无在意,只因为她与二人同级,是这镇妖司的药部宫司,唐棠。

“一些私人恩怨罢了。”

范元洲似是并不想论及此事。

他知道叶岚因何而气愤,但他并不后悔,即便是在叶岚的手中落败,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定半分。

更何况,镇妖司五个宫司,除却那个古板的老东西,其余三人均与叶岚不对付。

因为他们三人皆是国师的棋子,用以对付叶岚的棋子。

范元洲并不喜欢身为棋子的感觉。

所以他想要跳出这棋盘。

于是他对国师授意,主动参与谋划了此次云州一事。

为的便是将陈雨泽这个不稳定因素彻底排除,同时为自己搏得脱身的机会。

“那便不谈此事了。”

范元洲闻言,稍懈口气。

“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叶岚,当真有那么厉害?”

范元洲的面色顿时变了变,并不是很好看的那种。

他并不想回忆起那场战斗。

一场他近乎被压着打的战斗。

……

天枢阁上,

国师已是没有心情再去翻看那些信件。

在叶岚离去后不久,他便撤去了书案上的文件,而后更是取出了风水盘进行推演。

良久,那按着风水盘的手指微微颤抖,这才于其上收回。

与此同时,他的面色则是变得凝重起来。

这一次,他算到了少年的结局。

猩红凝聚,是为大凶之兆,但是那血色很快便消散了,那是逆转的生机。

也就是说,少年此番,应是会化险为夷。

至此,饶是国师这样的人物,面色也不禁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曾经远远地见过少年一面。

那是在叶岚带他初次来到镇妖司的时候。

只是当时他曾以观气之术视之。

入眼的则是象征着不详的黑色。

如蓝铃儿第一次见到的反应一样,他亦是惊诧于少年为何没有过早夭折。

反倒是在伤亡率不低的镇妖司中足足存活了四年之久。

这不合理。

至少在他看来是不合理的事情。

但国师很快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莫非少年是当初那位的后人?

只是当想法刚刚浮现,他便很快将其排除。

因为他所设想的那种可能,近乎为零。

他很清楚,那位突破极限的武者,并非是陈姓。

念及此,国师镇定了心神。

至少眼下看来,事情还并未超出他的预料。

但他此刻也已没有了看书的兴致,于是起身,轻拍这衣服上的褶皱。伴随着拍衣的动作,周遭的气流也得以平息。

高处不胜寒。

天枢阁本就很高,高到寻常人一眼无法望及其顶部。

所以国师所处的顶楼很是寒冷。

至少天枢阁的吏员是不会在上面呆上超过半个时辰的。

国师随之离去。

空余失去压制的风流将纸张书页吹动,笔架上的毛笔也随之摇摆。

只是任凭气流如何强劲,也无法将其中的布置掀翻打乱。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力量镇压于此。

“国师大人。”

守在门口的吏员见到那袭青衣,言语恭敬,拱手出声。

“嗯。”

男子微微颔首,回应了一声,“备车,我要入宫。”

“是,还等大人稍等片刻。”

吏员并未多问,也不敢过多揣度眼前男子的想法。

于是他退下,偌大的天枢阁一层,只余国师一人。

青衣背起双手,将目光远眺。

其眸光所指,径直落于南方。

而后唇角微勾,流露出一丝笑意。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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