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即使刀刃割开皮肤与骨骼如切豆腐那样随意，染上暗红的心灵不知不觉也会沉重几分。
平常来说心理正常的人不会从杀戮中得到快感，但也仅限于一般情况。
精灵和人类之间的战争持续了很久，短短几年完全不足以弥补之中的伤痛，几乎每一名精灵都因为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失去了家人。
相比于短寿的人类，她们是幸运的，因为有足够的时间去欣赏这个世界的美好，相比于短寿的人类，她们是不幸的，因为那些丢失的东西不会因为岁月而埋葬于历史里，在记忆深处，那些家人逝去的容貌，好像都是昨天才发生一般历历在目。
她们手上沾有人类的血，人类的手上也沾满了精灵的血，没有对错，只有一团名为仇恨的火焰，在眼瞳中燃烧，无法熄灭。
不停的有人死去，然后尸体被拖走，再押送新的奴隶过来，循环往复。
卡洛斯蒂早已没关注这里，眼睛飘向了远处深邃的天穹，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种事情终归有个尽头，最后一名奴隶也被砍下了头颅，在一旁待命的士兵将尸体拖到木板车上，标识吸收灵魂范围的地面随之空了出来，负责行刑的精灵们也放下了手中的刀，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稍微休息片刻。
还没有完。
永昼城那一圈淡淡的白光仍然闪耀着。
阵法没有破开，那么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接着送过来的奴隶更多，甚至连后面等待的区域都被堵塞。
“这些……都是男人和孩子。”西尔芙看着人群紧紧拥在一起，露出青涩惊慌的面孔，有些吃惊的向卡洛斯蒂问道：“难道这些人也要杀？”
当那些女人都杀完以后，剩下要继续的，当然是附近几个村庄里的男人和孩子。
卡洛斯蒂没有回话，只是暗精灵的族长也走到了与西尔芙并列的位置：“殿下，新一批的祭品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始。”
随后，她又望了一眼身旁的西尔芙，不理会她的迟疑，又嘲讽了一句：“如果你不愿意替殿下办事的话，我们暗精灵可以代劳。”
刺心的言论让西尔芙脸色苍白几分，声音有些沙哑：“男性和没有高过车轮的孩子不杀，荒原上最野蛮的兽人都会这么做……天上的神明会震怒诅咒的，还请殿下三思……”
现在的精灵族没有任何人敢于质疑前方的皇帝，更不要说反对，但在某些事情上，有的人终究还是会展现出自己的勇气。
那毕竟是与自己同样有智慧和情感，可以互相交流的高等生物，而不是不通语言的鸡鸭。
自然做不到无关痛痒。
卡洛斯蒂把目光转向那些跪在秋雨里的人类，看见孩子害怕的缩进父亲的怀里，看见神色惊慌的男子用手拍打着孩子的背脊，说些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去安慰。
忽然有一颗人头从木板车上滚落了下来，一直滚到空地前，滚到人群的脚下，惹来一众惊呼和哭泣。
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同伴们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路上，伸出手试图拽紧她的衣袖，喉咙里的血止不住的从嘴巴里溢出来，不停的说着“救救我”，想起艾莉亚那张扭曲的脸，骂着叫她快逃，还有，那个山洞里，土堆落下，埋住了她的视线，也盖住了他最后的身影……
“我知道你们觉得男人和孩子是无辜的，大概他们自己也那么觉得，甚至，从其他方面来说，他们真的是无辜的。”
空气安静，只有雨声和下方孩子们压抑不住的哭泣声。
卡洛斯蒂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是乌云遮蔽的阴影，面无表情的说道：“但我不在乎。”
暗精灵族长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然后重重挥下。
刀锋随着命令落下。
跪着的尸体重重砸向地面，然后溅起一片带着暗红与深黄色的水花。
泥土间游离的血气浓郁了很多，负责行刑的暗精灵战士没什么感觉，而从愤怒中清醒的精灵们在周围观望着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被刻意要求站在一旁观望的影卫以为自己也不在乎，然而看着那些男人和孩子倒在血泊里，看着被拖出去的尸体越来越高，她才明白自己的内心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硬和强大。
擦去额头上不知是雨还是汗的水珠，她颤着声向卡洛斯蒂问道：
“够了吗？”
卡洛斯蒂平淡的回应道：“你是从那座城市里出来的，应该最清楚里面的能量水晶储备，所以这个问题应该是你来回答我。”
“常备状态下，永昼城的能量水晶有三十个库房的储备，足够全城人充裕的使用一年，开战之后，各处的物资和能量水晶一直在源源不断的输送进城。所以……我不可能知道杀多少人才算足够，甚至我觉得，你怎么杀都是不够的。”
影卫诚恳的向卡洛斯蒂说道：
“放弃吧……你想没想过，如果现在这批人杀光了，依然打不开那道屏障，又该怎么办？”
“我会一直杀下去，直到无人可杀。”
声音很轻，但一如既往的坚定，和漂落的秋雨一道，凉了身旁人的心。
“你疯了？”影卫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是震怒，是恐惧。
“当初我也像这样跪着，尊严，生命或者其他的什么，我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他回来。我跪下来求她，求她能够把他还给我……没有人在乎。”
卡洛斯蒂转过身来，指了指西尔芙现在的位置，低沉和缓慢占据了整个语调。
“没有人在乎…”
卡洛斯蒂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她环视了一圈，身后的众人都低下了头，以示于对皇帝的尊敬，除了怒目而视的影卫。
或许她们其中大部分人都不曾了解这一切，了解她要做的前因后果，但卡洛斯蒂依然继续说道：
“我不是要用这种事情来坚定自己的内心，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的复仇。”
“所以，即使那些臆想中有的神罚真正存在又如何呢？”
“我已经，不在乎了啊。”
那些尸体旁的野草谦卑的摇曳着，无人问津。
“我诅咒你会下地狱，”沉默了很久，影卫突然笑了，只是那冰冷的笑容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但现在看来，你好像已经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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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来这个内容其实打算写两章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压缩了一下，为什么更新勤快了还掉收藏了啊！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