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累死了。”伊斯伸了个懒腰。她从告解室里走了出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小腿。她在告解室里站了一个下午,听了许多人的忏悔。

可大部分人的忏悔,都是有些扭曲的。

“如果我不和丈夫吵架的话,他就不会上战场了。”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管束他那么多的话,我的孩子就不会离家参军。”

“我是个懦弱的混蛋,邪魔屠杀我的爱人时,我却躲在柜子里不敢出来......”

伊斯耐心地听完,再也没有自作主张的像之前那个老人的提问而回答。

其实错的并不在她们。

“人们需要我的帮助......她们忏悔了,可分明与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还有人生在这个苦难的世界上,就需要我去将他们拯救出来。

邪魔引起的骚乱她当然也听见了,因为据说被平息了,伊斯也就没怎么在意。

正当她准备买些东西带回旅馆的时候,却听见路口的巡查在聊着什么。

“报警地说一个黑发的小男孩去了三番街,他不会有危险吧?”

“那老先生不是已经把邪魔制伏了吗,他们跑得那么快,我们就算去了也帮不上忙。”

“那身手真是厉害,说不定是帝国的某个老元帅。”

黑发的小男孩?

伊斯想起给维克授课时他说过的话。

“我要变强,去杀死那个背叛了我的邪魔!”

她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两位先生,你们说的三番街在哪!请告诉我!”从给维克做完告解的时候,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女神大人,我只恨我不够强。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让那个背叛我的混蛋付出代价。”

那个黑发的小男孩,不会是维克吧。

伊斯拼了命地朝三番街的位置跑去,她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的浓烈了起来。

......

里昂把发卡小心地装进口袋,重新调整好头套和假发。

这次的任务......终究还是失败了。

但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里昂还是会放过希图尔特,因为他从知道了希图尔特是维克父亲的时候,就已经做不到了。

“隐患吗......希图尔特。如果为了避开隐患,保证自己的身份不暴露而杀人。那我就算还在伊斯的身边,又有何颜面来面对他呢。”

黄昏的街道上,气氛有些肃杀。希图尔特逃跑的途径上,已经没有人敢出现在街上了。

里昂渐渐走远,惊起了斜阳下舔舐鲜血的乌鸦。

在他的耳边,凭空炸起一声枪响。

“什——?”

伴随着枪声响起,那一瞬间三个人出现在三岔路口的转角。他们同时看见了对方,也看见了在风中瑟缩的简陋小屋。

老人、孩子、牧师。

里昂压低帽檐,默不作声。

维克发了疯地冲进屋子,伊斯扮演的牧师连忙追上去查看情况。

门打开了,希图尔特右手的枪带动着他的大臂垂下。他低着头,嘴角还残留着一抹笑意。

看到维克,他像是想要张开嘴一样,但他被枪支清空的喉管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

男人的喉管处开了个大洞,他干涸空虚的身体也流不出多少血。

风一吹,就像是一片飘零的落叶。

人一死,就像是一盏烧尽的蜡烛。

“你死了啊......畏罪自杀。死了最好。”

维克眼圈通红,他走上前去用力地抓住男人的领口,双手无力地打在他的胸前。

伊斯捡起男人落在地上的照片,她看着照片上抱着维克的菜花姑娘,有些惊讶。

“维克......这张照片......”

“嗯。他就是杀死我养父母的那个混蛋了,也是我的生父。”

维克咬着下嘴唇,冷笑着,不断抽动着鼻子调整呼吸。

他的生父是个邪魔?

“我恨他把我带来了这个世上,也恨他丢下我的母亲。他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的母亲,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愿意听我说完话。”

伊斯看着死去的希图尔特,有些感慨。

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希望见到她死去的双亲了,也许永远断了念想比眼前差这一步之遥要好得多吧。

那像是一对星斗,曾擦肩而过,最终渐行渐远。

已是参商。

“不过他已经死了,所以你不要再恨他了。”

“我知道......可他真的很自私,根本就不愿意听别人说话......我感到羞愧,我不愿意承认我的体内流着这个邪魔肮脏的血液!”

“如果他死了最好,我只恨下刀的那个人不是我!”维克歇斯底里的咆哮,把希图尔特的衣服抓得皱成一团。

伊斯不知道应该如何劝阻他,也许任由他发泄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希图尔特,他是个值得尊敬的特工,他死前最后的遗言已经托付给了里昂。

所以,不能让维克误解下去。

里昂扮演的老人从门后面走了进来。

“你养父母的死和他没有关系。”

里昂展开希图尔特的双手,把他额前凌乱的头发捋开。

“锯断的角,还有修剪过的利爪,甚至是——”他把希图尔特翻了个身,伊斯看见他后背上的惨状,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巴。

被连根拔起的翅膀无言地诉说着一切。

“他想要把自己变成人类。”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邋遢的房间、自我摧残的身体、却还保留着他们母子的照片。维克不是不懂事,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父亲仍然爱着自己的事实。

“因为他爱你,也爱你的母亲。”

维克的情绪几乎崩溃,里昂的解释并没有让他感到救赎,反而是把他带进了一个更深的漩涡里。

“你胡说,他不爱我,更践踏了我母亲的心意!他就是一个畜生,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呜呜......”

很痛苦吧。

但是请哭出来,只要哭出来就一定会好的。

里昂把维克抱在怀里。

对希图尔特的仇恨贯穿了维克的童年,如果他完成了复仇也只会对邪魔更加地仇视下去,但现在这样的他是不被人类所认可的,更没办法回到魔族的怀抱。

所以里昂选择告诉他父亲背负的真相,也希望维克能够找到新的生存的意义。

“或许他认为对你们母子有愧,才选择了用死亡来告诉你的答案......虽然来得有点晚了。”

维克轻轻点了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的母亲......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邪魔。她说过,早在我出生的时候,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还自作多情地觉得母亲不会原谅他,是不是很傻......我想要打赢他。向他复仇,让他给母亲道歉......可他就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愿意留给我。”

希图尔特......

如果他们在彩虹作坊那样美好的地方相遇相知相恋,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也许在只有天上,希图尔特才能够和他所爱着的菜花姑娘相遇。

“牧师大人,像他们夫妻这样善良的人,死后女神会让他上天堂吗。”

里昂冷不丁地刁难了一句圣子。

伊斯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为难了起来,在这种气氛下他显得左右为难。

“这可是邪魔,就算他是善良的,神明大人应该也不会允许他投入主的怀抱吧。”

维克和希图尔特的事情对里昂来说毫无触动是不可能的,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就是想要得到伊斯的回答。

怎么想也不可能,伊斯那是圣教廷的圣子,他所在的立场。还有那条里昂在伊斯梦境里看见的回忆,伊斯对邪魔可是恨之入骨。

他都不需要思考也能得出答案。

只是内心深处有些许期待,期待着伊斯说出那句——

“他一定会上天堂的,一定会回到主的怀抱,与菜花姑娘再一次相遇。”

伊斯扮演的牧师双手合十,虔诚地回答。

“果然,我就知道。邪魔当然不可能上天——你说什么?”

伊斯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里昂突然感觉有些不太舒服。像是被看穿了内心想法一样,感到不快。

里昂很讨厌圣子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就好像在同情自己一样。

但伊斯亲口说过的,邪魔也会上天堂。

只是占了这样的便宜,里昂就像得胜了一样。

“你是今天告解的老先生吧。不必欺骗自己的内心了,因为你欺骗的那个“她”,远比你想象得要坚强。”

“没有谁会注定下地狱,也没有谁会注定上天堂。”

呵呵。圣子啊,你最好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你又明白些什么呢。

等到你看见你所尊敬的里昂先生不过是伪装塑就的人,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幼稚了。

“随便吧......他就是下地狱也可以。反正他怎么样也不可能见到我的母亲了。”维克突然说了一句话,冷簌簌地让里昂和伊斯的后背发寒。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他死得活该,明明我母亲还活着!”

“他就算上了天堂又怎么样......他已经永远见不到我的母亲了......”

那个所谓的菜花姑娘......还活着?

如果希图尔特不放弃生命的话,或许他还能够和维克团聚。本该是一个美好的结局,可他偏偏......

伊斯痛苦地把头埋了下去。

里昂颤抖的手指触碰了一下口袋里放着的那个发卡。

那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带着魔法物品的希图尔特一直都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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