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图尔特状若疯狂，朝着里昂扑了过来。
里昂按住希图尔特断裂的角，把他重新推了回去。
“你可是叛徒，怎么会憎恨人类呢？你分明喜欢人类喜欢得不得了，你甚至都想成为人类。”里昂轻轻捏着希图尔特头顶上的邪魔角。
“这是你自己锯断的，你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个人类。”切口如此的平整，平整到里昂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也就是说明，这不可能是战斗造成的损伤。
“你话说完了没有，与其羞辱我，不如一次性把我杀了来得痛快。”
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像是女骑士落入他手中会说的话。
“你把我的疑问都回答了，照片我可以还给你。”
“我不要了。你杀了我吧。”
“......”
这家伙油盐不进。
“行吧，不过我要让照片上的男孩亲手杀了你，毕竟是你害得他家破人亡。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等会儿他就能亲手送你上路。”
里昂轻描淡写的话语宛如某种恶毒的诅咒，希图尔特本就缺乏血色的脸更加惨白。他嘴唇颤抖着，瞳孔也暗淡无光。
看着他的反应，里昂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修剪的利爪，锯断的双角，毫不犹豫撕下的翅膀，这些都说明了希图尔特背叛魔族的真实原因，他真的想要把自己变成人类。
但行为往往有着一个目的，再结合着他见到维克就起伏不定的情绪，这说明一件事情，他把维克看得很重。
他在教堂看到伊斯做告解的时候对伊斯展现出杀意，那个时候里昂捉摸不透原因，但现在回想起来，他懂了。那并不是针对伊斯，而是针对正在做告解的维克。
“你很在意那个叫做维克的小男孩吧，你和他什么关系。”
“无可奉告。”
里昂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冷不丁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你不用掩饰了。我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你是维克的父亲了，但我只是没弄懂你为什么要杀死维克的养父母。”那张照片里被挖空的男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那不是我杀的！那是魔族杀的，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希图尔特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瘫坐在酒瓶堆里，眼神涣散。
“让你试探出来了，你终究还是知道了。”
“别给我演戏了，你一直都刻意引导我跟踪你来到这里，难道不是故意让我知道你的秘密，转而同情你么。”里昂倒是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希图尔特的目的。
希图尔特苦笑一声，他的确还抱有这样的想法，但就连这个也被里昂看穿了。面前这个年轻的特工好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根本就无力抗衡。
“你就是觉得我还年轻，想着演一个苦情戏码来骗我。但是任务就是任务，你做过特工，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根本就没有同情。”
希图尔特笑了，但是这份笑容在里昂看来是那么的苦涩。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你的同情。我只是希望不要等我死了之后，维克都认为我是个叛徒，是个杀害他养父母的魔鬼。也希望至少同为特工的你，能够记住我曾经犯过的错误。”
维克还没到，里昂便饶有兴致地听着他的罪己诏。
他总算肯张嘴了。
“我长期以来在人类的社会中潜伏，生存，渐渐地也分不清什么是演技，什么是真实。在某个机缘巧合，我爱上了她。”希图尔特专注而深情地看着照片上，那个怀抱着幼小维克的菜花姑娘。
“邪魔爱上人类真的很荒唐，起初觉得只不过是玩玩而已，但当我倾心与她后，我们也拥有了爱情的结晶——维克。从那之后我开始惶恐，担心有一天维克长出翅膀，露出利爪，那个时候那些美好就全部结束了。”
里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开始锯断双角，撕碎双翼，修剪利爪。只为了不让那个女人发现你的身份？”
如果是这样，理论上应该也不会暴露，因为就连伊斯都看不出来维克的邪魔身份。
“差不多。但日日夜夜的恐惧迫使我在维克六岁的那个时候做了一个决定，就是把她和维克送到了远离白羊城的郊外，之后从他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可等我想要去见她们的时候，却发现她和维克已经不在了。”
“也就是说，你对那之后维克的村庄被屠杀的事情一无所知。但你不是都已经和她们分开了，为什么魔族会认为你背叛了？”
“我去村庄见她们的时候，被魔族察觉到我与人类交媾，留下子嗣了。”
里昂叹了口气。结果到头来，只不过是一个丢妻弃子的没用的中年老男人的故事罢了。
“听完了。总之送你上路吧。”
里昂从口袋里取出燧发枪指在希图尔特的额头上。
老男人闭上眼睛，至少他死前的表情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即将赴死而感到不舍。
维克被领养了，而不是菜花姑娘再续后缘，这说明他曾经的爱人大概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死就死吧。
“我来见你了。”
他安详地等待那个冰冷的枪管吐出烈火，将他带离这个荒谬的世界。
那几秒钟，如同过了几个世纪。
可等待了许久，头顶冰冷的触感还是没有离开。
希图尔特有些奇怪地睁开眼睛，却看见里昂笑吟吟地盯着他。
“等到再一次见到维克的时候，你自己和他解释吧。我懒得杀你了。”
枪管从他的脑袋上离开，里昂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就走。照片从他的胸口如一片枫叶飘落，门外吹进来的风把那张陈旧的照片吹进了他的怀里。
希图尔特听见里昂微不可闻的自言自语。
“你戏耍了我这么多次，这次也该轮到我了。”
假如伊斯知道他是邪魔......那平静的生活也该结束了。毕竟就算拥有人类的心灵，他也变不成人类了。
才没有因为希图尔特的故事感到共鸣。他爱上人类爱上邪魔爱上侏儒爱上哥布林爱上什么和他里昂有什么关系。
只是觉得很累，很麻烦。
里昂本身就是人类，扮演人类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
习惯了......大抵如此。
年轻的特工要走了，不带一丁点的犹豫。那一瞬间希图尔特心弦像是断了一样，止不住地发出沉重的短音。简陋的房屋摇摇欲坠，残破的门和他的心口一样挡不住袭来的寒风，敲击得他直打哆嗦。
也不知道是不是着了魔，希图尔特也陪着里昂一起疯了。他把发间的某个东西用力拽了下来，声音哽咽。
“站住！把这个拿走！这个魔法物品才是魔族追杀我的理由！”希图尔特嘶哑地大喊，他声音也变高，变尖了音调。
他用尽力气朝着里昂扔出一个东西。
后者接在手里，却发现这是一个发卡。
“有什么用哦。”里昂回答。
“用它来和另一个发卡的持有者联系。另一个在......死去的她那儿。”
这不还是没用吗，里昂不由得苦笑连连。
这个东西凑齐了，不就是一组电话吗......这可是高科技，也难怪魔族会那么地放在心上。只是，魔族也想不到里昂就算杀死了希图尔特，也拿不到这个魔法物品了。
他本来就打算放走希图尔特的......还意外获得了这家伙的好感。
真是......还让不让人继续当反派了啊。
总之，希望经过伊斯培养后的维克，能够和他的父亲重归于好吧。
也算是他对这个世界，难得的温柔了。
......
小屋内，希图尔特从被子里摸出了那把仅剩一发子弹的燧发枪。
“后辈......你可不能像我一样心慈手软啊。要是魔族知道你放走了我这个罪人，那可就不好办了啊。”
他举起手枪，指向自己的喉管。
天色渐晚，夕阳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