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女人那不断逼迫的目光让他有些困惑，皱了皱眉，回想起当初给父亲打的那个电话……

（见第四十九章）

“喂……爸。”

“咋啦？儿子，没钱啦？”

“我问您一件事，您如实回答我是或不是，好吗。”

电话那头回应少年的是一阵沉默，许久之后，却是一声悠悠的长叹。

“问吧。”

“我的……生父……”颜笙眼角有些湿润，颜夕方才的话语让他如遭雷击久久不能自已。

少年顿了一下，继续哽咽道：

“其实是叔叔，是吗？”

“……”

沉默，死寂。

“笙啊，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你叔叔他……”

“是或不是？”

少年声音嘶哑，明显压制着情感。

“是……”

电话挂断，就此结束。

思绪重归现实，视角转向女人。

少年喉头耸动，面露疑惑，不解的看向女人：

“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颜若雪叹了口气，缓缓讲起多年前的故事。

……

那年夏天，颜浩20岁，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大多选择下田务农，但他却有颗敢打敢拼的性子，孤身一人在外摸爬滚打，谋求生活。

那个年代，百废俱兴，风口浪尖上，连猪都能飞起来，自然而然诞生许许多多的富人豪绅。

当然，空有一副报复的颜浩显然不是其中一员。

几经周转，他找了份给人家打杂的活儿，虽说平时比较闲，但工资却是不低，可见主人家的阔气。

当初那个胖老爷在人群当中一眼就挑中了颜浩，身强体壮，面相老实憨厚，倒是不用怕会妨了主子。

一番认识后，颜浩知道，这位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苏老爷，做了些买卖，阔气的很。

苏老爷为人爽朗，平时总是哈哈大笑，两撇吊弯胡上下颠簸，却是滑稽。

颜浩下意识的打量了苏老爷的行头首饰，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寒酸的破衣裳，感叹着同为凡尘，两人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男人并不气馁，却是斗志昂扬，骨子里有着一股不服输的性子。

“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高高壮壮，还有些帅气的一把干活好手。”这是苏府上下对颜浩的一致评价。

后来颜浩受到苏老爷的信任，当了苏府管家，有了些许权力，更是事无巨细，甚至曾多次大公无私的检举偷窃的劳工，仆人。

苏老爷越发喜爱这个小伙子，两年来的相处让两人也有了深厚的感情。

颜浩从不在意，只是每天为主人家干着活，一心想着赚了钱，回到家中给母亲送去。

苏老爷没有子嗣，几房太太也未曾给自家添枝散叶，唯有一女，比颜浩小了几岁，生的国色天香，少有的现身，每每莫不是引得全城才子惊叹。

颜浩虽也是暗生情愫，却深知自己只不过是个下人，给老爷打工的命，于是便将这份感情藏在心底，直到对方找上自己。

“颜浩，我喜欢你！”

“大小姐，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你带我走好不好？”

“这……”

颜浩开始有意躲避苏小姐的追求，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里暗里总会有些暧昧之时，就连苏老爷看向他的目光也带上些许暗许之色。

但他却又自卑。

苏小姐家境宽裕，又是生的这般标志，便是天仙般的人儿，也是般配不上的，何况他呢？

可苏小姐却不然，每日不依不饶的要求颜浩做事，还日日夜夜跨过门槛，来找男人聊话。

苏老爷倒是看的开明，他就这一根独苗，过得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最终，颜浩还是向苏老爷交了辞职信，尽管苏府上下全力争取挽留，却也是无用，他深怕自己会犯下什么天大的错误，愧对恩人。

颜浩推举了手下最信任的人当新的管家，虽说身体差些，但胜在与自己一样老实憨厚，苏府上下也是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

临走时苏老爷给了颜浩一笔钱，但他并没有经商的脑子，又过于信任别人，再加之对苏家千金的思念，几年来便亏为一空。

不过他总是能活的好好的，重操旧业，做起了打杂的工作，虽是脏累，但还可以糊口。

就这样平平无常的过了两年。

某天夜里，下着大雨，窗外豆大的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劈啪作响。

这样的天气，他自然是不能做活的，但连绵的雨幕之中，却有个打扮阔气的人找到他的家，敲了敲门。

颜浩有些困惑，还是开门迎他进来，一番打量后才发现，那人分明是当年那个下任管家。

原本青涩的面容带着些许市侩，眼瞳却还是炯炯有神。

颜浩好奇，一番交谈才知，自己走后，苏老爷不幸早逝，兄弟接管颜家，为了夺权，火速将苏家小姐嫁给了同城的某个姓唐的二世祖。

她没有选择，被强行抬上轿子，草草的完了婚。

待到洞房之时，方知那唐家世子多年来登徒放浪，已是不能人道。

前些年逛了趟窑子，遇上个中意的风尘女子，当机立断，便将她赎回家去做了姨太。

却是奇迹发生，也不知那风尘女用了什么法子，竟能与之欢好，还诞下一女，自己却在难产之中死了去，留下襁褓之中哭啼的孩童，甚是荒唐。

家丑不可外扬，唐家家主便想着，给儿子娶了谁家小姐做个名头上的生母，也给家族联姻做些贡献。

于是，苏小姐未经人事，便成了母亲，独自抚养唐家女儿。

那个夜晚，全城上下皆是叹息，自古红颜多薄命，前人散去后人来。

婚后，苏小姐迎来的不是幸福的夫妻生活，而是丈夫无情的拳打脚踢，几次遍体鳞伤，被打的昏厥。

而那颜姓世子，每日只是抽喝嫖赌，败坏家业，若是白天输了钱财，夜里回了家，苏小姐便免不了一顿毒打。

前些日子，一次昏过去后，竟没了气息，幸亏苏小姐平日里对下人极好，仆人们发了疯似得求来郎中救治 ，方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

颜浩听的目眦尽裂，齿尖磨碎嘴唇，渗出点点血迹却还不自知。

当年，自己一时的的怯懦，和那些自以为是的看法，最终导致了两人鲜血淋漓的悲剧。

苏府现任管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颜浩，缓缓说道：

“我马上也会被替代下去，这是……小姐她千方百计托我转交给你的……”

顿了顿，男人脱下手上的金戒指，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您对我有恩，若是想，便去做，我定当全力支持。”

颜浩颤抖着接过信件，上面那朝思暮想了几年的气息依旧，只是带着点点泪迹。

打开，里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带我走，好不好？”

……

那场雨持续了三天三夜，人们只知道，某家的少爷死在了妓院，尸骨无存，那个嫁给他的漂亮夫人也不知所踪。

“许是死了吧。”人们在茶余饭后这样谈道。

没人会去在意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花瓶，就算是再美的瓷器，说白了也只是个花瓶而已。

苏家小姐就这样消失在世人的目光之中，连带着怀中的孩子。

过往的日子不在，十年后，唐若雪长大成人，改名颜若雪。

少女自幼聪慧无比，懂得很多事情，却是更加亲昵自己的父亲。

颜浩说过，妻子身体不好，为了小雪，今生不愿再要孩子。

苏小姐不允，偷偷不做措施，还是有了两人爱的结晶。

颜浩倒是不大开心，一遍遍的询问女儿的看法。

颜若雪只是笑笑，父亲这么多年，对待自己让多少同龄人为止艳羡，凡有要求尽皆满足，她和母亲过得很幸福。

就这样，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组建了家庭。

少女继承了母亲的美丽，等长大些后，身子开始发育，颜浩便下意识有些疏远。

颜若雪明白，所以直接和父亲讲明，两人之间再无隔阂，三人过着清贫，却也幸福的生活，准备迎接新成员的诞生。

平静，安宁，其乐融融。

直到那天。

怀着身孕的母亲终于还是被唐家的人听到消息，在颜若雪眼前被生生拖走，待到父亲做完工作回来之时，却只剩下少女躲在角落，孤苦伶仃的望着残阳。

从此，男人一撅不振，病倒在床。

邻居带着孩子的大姐自告奋勇，照顾病人，却是另有所图。

颜浩没得选择，躺在床上的他无力照顾女儿，只能选择接受。

所以颜若雪在这之后，没有童年。

只有无休止的痛苦。

又是一年后，唐家大院里，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被秘密送出，携带着女人最后的遗愿，她并不后悔。

看着来者怀中的孩子，颜浩纵使有心 也是无力，自己已是无力抚养，只得求到刚刚当上父亲的弟弟。

所以，颜父，也就是颜伟，就此有了一双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