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睡不着的秋墨,隐约间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她倚在门边,一只眼睛探视走廊,却没再听到任何可疑的迹象。

两个秋卿和秋榆的房门关得好好的,客厅里的东西也没乱,只有月亮的光好像会动似的在摇动。

“错觉吗?”

秋墨正想回去,耳边又有幻听似的响动——声音很轻,听着像脚踩在床板上,因为时间太短,显得极不真实。

“咔……”关门声回荡在走廊。

房间透出的光亮被隔绝了,秋墨借着手机的微光,轻手轻脚地踱到秋卿门前。

“哒~”开门声很轻,但门板移动极快,无声的风刮动着阳台的窗帘,秋卿的房门瞬间大开。

女儿睡在床上,脸色平静,窗帘的位置还是半开半合的没变过。乍看之下,好像并无异常,但秋墨敏悦地注意到——本来应该在地上的拖鞋,鞋尖本来朝床,现在是朝墙的??

秋墨记不清了,但本着宁杀错勿放过的精神,她觉得可以暂定两人背着自己有点猫腻。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小孩子家家的背着大人晚上偷偷顽皮,这是很多小孩子童年的美好幻想之一。

可这两个小孩子如果是秋榆和秋卿的话……

不可否认,由于自己的疏忽和同情,女儿对变相等于自己养大的秋榆有着很深的感情,即便这份感情,只是单纯地把人当成玩具而已……

是的,把人当成玩具。

或者说根本就是主人对待一个十分喜欢的奴仆的态度。从小就骗他……不,这说不上骗,对于一个没有开化的孩子来说,最信任的人说的,几乎就是制定世界观,让他把“做家务”当成一种游戏,让秋榆替她做各种力所能及的她不喜欢的事情;

就论平时在餐桌上吃饭,她跟秋榆说蕃茄很好吃——其实只是女儿自己不喜欢吃。可当她把蕃茄夹到秋榆碗里,秋榆虽然吃得直皱眉头,但仍会违心地应和她,并且主动地把餐桌上她不喜欢吃的菜当好吃的尽量吃掉。

这点秋墨也是后知后觉,经过几年的沉积,秋榆几乎已经被调理教养成了女儿的专属“玩伴”。

秋墨在这些日子大概观察出了这样一个规律:秋卿不喜欢吃的,都是秋榆爱吃的;秋卿不喜欢干的,都是秋榆爱做的。

而让他把这些养成习惯,女儿用的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把握一些细节,对他稍微好一点儿。

例如,女儿把自己最不喜欢的苦瓜夹给他,会先把苦瓜吹凉再放他碗里。秋榆是个猫舌头,大概率会因为感受到了对方的关心,而选择把自己故意没用盐水抓洗过苦瓜吞掉,事后不但会说好吃!还会在自己威胁她们不能挑食留剩菜的前提下,主动把餐桌上剩下的苦瓜吃光。

只要给他一点小小的甜头和关心,就能让这个没多大的孩子克服挑食的困难。或许是因为从小就很缺爱吧……女儿的行为虽然更多的是出于利用,但不可否认对他的需求简直到了如指掌的境地。

秋卿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女儿性格里的劣根性她很清楚。她和自己一样的要强势,让她喜欢上一个在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人,那对凡事都要拿第一的秋卿来说,无疑是一种屈居人下的侮辱。秋榆性格太软了,只是单纯的成绩好那么一点点,充其量只是她用来满足征服欲的玩具而已……但秋墨觉得无所谓——甚至有些庆幸,或者直接说,她很赞成。

女人嘛,迟早是要独自踏出家门的。自己的时间不多,女儿没有父亲的背影当作依靠,以后结婚恋爱生子,全得自己把门。可这世界上的男人差不多全是渣滓,保不准以后被骗。自己不就是个活生生例子吗?

那与其做守贞护洁然后被骗的那一个,还不如先拿秋榆来练手。做个养鱼的,怎么说也比当被养的鱼要好。

就算以后自己不在,她被人骗了感情,那也不至于过得太惨——难道秋榆会忍心放着全世界对他最最最好的秋卿姐不管吗?不会!他甚至会高兴得抢着要做接盘侠,嘴里还囔着“白得一儿子”之类的话……

“呵!”感受到自己黑暗面的秋墨忽然无理由的冷笑。

无论如何,这不是坏事。当然,如果能想法子把他成绩好这一点儿也给去掉,那就是锦上添花。

毕竟就算是咸鱼,也保不准能有幸越一回龙门,一朝得志……

秋卿当天晚上没能睡觉,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次鞋子。

她也意识到了,鞋子,似乎是摆反了,这让她觉得很不畅快。秋卿并不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特意从阳台翻过去找秋榆,其实是因为没他睡不着?

呵——好像我没有他就不行一样!可笑……

是他害怕!就算是翻阳台,也应该是他翻过来求我!

被妈妈抓贼一样查了两回房的秋卿很是不爽,自然地将这股不快发泄到了秋榆的头上。

“以后再因为睡不着过来求我……”秋卿咬着牙,愤愤地转过身,抱着被子睡。

其实这当中还有一个原因——妈妈是装模作样关的门,造成自己已经进去了的假象,然后再来开自己房门的。这是疑心。

搂着睡固然舒服一点点,但如果秋榆因为这个事不能再长住,那以后很多事情会变得麻烦……

秋卿心底里很清楚,因小失大的卖买是极蠢的。

不过秋榆的表现很好,他能敏感地察觉到秋卿姐还在呕气,第二天起得早早的去她床头“请安”,把人叫起来之后又是梳头发又是整理书包。一句讨好的话都没有说,却把人哄得死死的。

就这么过了几天,秋榆对于“鬼屋”的恐惧减少了些,也就进去把落在院子里的熟食清理掉了,还顺道给种的桂树和竹子浇了水。可他始终没敢再进那个家,买了把新年锁把大门“封印”了起来,还花了十块钱在杂货店买了张符,贴在门板上——他知道没用,纯粹就是买个心理安慰。

自此之后,秋榆睡觉果然没再做噩梦,但他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关于冰箱里的头发和碎肉,事实上,板东在当天晚上见房子里没人,悄悄带人来对没收拾干净的冰箱进行了善后——他本来也想弄干净点的,但人家就给三分钟时间,那里来的时间捡头发?

他知道家主有洁癖,不会进来看,就胡乱把大块碎片先弄进袋子里交差,首要把眼睛给保住。

这天春至,早放学回来的秋榆走在小区路上,迎面而来一辆印着“搬家”字样的货车。

货车行驶很慢,是没顶棚的是高栏型型货车,上面放着一架让防断绳绑得结结实实的笨重钢琴。

秋榆认得这架钢琴,上面的键很独特,并不黑白色的,带着欧式的印花。

紧接着是一辆拉着大型家具的货车,冰箱、大理石餐桌……

秋榆停在路边,看着车上的家具,努力地把它们和雪韵家里的那些进行对照——好像都对得上。

雪韵姐搬家了吗?不知道……

秋榆这几天都在惊慌和发呆里度过,现在才记起把她忽略掉了。

秋榆心里失落,垂着手站在原地,最后一辆货车从他身边经过,跟在后面的小车慢慢显现出来。

小车的窗开着,雪韵就坐在后座,看到秋榆就站在面前,有些激动,手抓在窗户边上,半个脑袋探了出来。

秋榆也看到探出窗外的人脸。

她气色好了很多,没有了之前那种随便怎样都行的样子,眼睛也有亮光了,但那种光是沉沉的,并不活泼。

秋榆想起上次和她的不愉快,联想上这次搬家也没告诉自己……是在讨厌了吧?

于是他没说话,只是愣愣看着从眼前驶过的车,举起一只手,朝她摇了摇。

雪韵看他朝自己摇手,好像被人从心脏里拔出一棵生了根的草,嘴张开了,但心脏疼得说不出话。

“等我……”

“干嘛把头伸出去!”刚发完朋友圈的莲娜终于注意到女儿探头出窗的危险动作,一把将人拽回车肉。

雪韵说出口的两个字还没成形,暴躁地甩开冯莲娜的手,又要探出头去看。

但车已经拐了弯,她只看到车身后的拱出春草的路缘面。

“说你还不听是不是?!”冯莲娜又把人拽了回来,驾驶座上的纪高松阴沉着脸,他不好在搬家的日子里发作,只默默地把车窗关上了。

秋榆在上几年小学这几年,成绩比幼儿园的时候还要好,几乎每次成绩都是满分,完全成了所谓别人家的孩子。

当年同期的秋卿跟他比,也要逊色几分。

但他的抚养费却和连年的高成绩相反,一个月只有六百块。

管理局的人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他的监护人失踪了,一个小孩子没有能力保管三千块钱,所以先给六百,其余由自己代管,等他用完了,没饭吃,可以再来申请。

但这是管理员对上面的理由,他并没有告诉秋榆可以再申请这回事。

但秋榆吃住是在秋卿家的。从小半独立的生活让他对钱很敏感。

他知道自己大约,的确是在吃白食……

出于愧疚和补偿,他把力所能及的活都默默承包下来。手里每个月发下来的六百块不能直接给秋姨说当自己的伙食费,所以用来给秋卿买零食或者鞋子来还一点——秋卿姐的鞋子耗损很快,好几百的鞋,几乎每个月都要换。

对于这个家的女主人而言,有个不爱偷懒的秋榆在,确实省心不少。

她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 有请家政来打扫过屋子了,下班完回到家,每个地方都干干净净的,鞋柜里也没有女儿乱踢的鞋子,地面上少见有头发。

她不由得想起那两个失踪夫妇嘴里常挂着的“经济”这个字眼。

外面的家政宰羊是有一手的,请人来打扫一次,听说是馨园区的,开口就是好几百的顶级服务。要是想省钱请便宜的,那经理就会故意给你干烂活,打扫很随便。因为是他上级授意的,偏偏还没办法投诉,而别的家政离这里又远,光路费就不划算了。

家里不比以前了,全靠自己支撑,水电房租物业,还有女儿吃钱没底的培训班,加上常规的药钱……每个月,剩不下多少。

现在好了,有个小的懂事,只要管他饭,就不需要再受家政的气,而且没事他就待自己房间,不会碍眼。

而他现在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成绩太好了……

秋榆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每次拿奖回来,秋姨都不太高兴。

秋榆很识趣,有过经验之后,都顺手把奖放在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

但在秋墨看来,奖状这种东西是无法眼不见为净的。

这天晚饭,秋卿还没回来,提前下班的秋墨见到了正在拖地的秋榆。

“秋姨,下班回来啦……”秋榆感到尴尬,他很少和秋姨单独说话。他想对秋卿姐一样去拿她的肩包挂好,但脚迟疑得抬不起来。

秋墨面无表情地发问:“最近在学校,过得好吗?”

“好…挺好……”秋榆手里紧握着拖把,不太敢看她。

“你房间里还没有书桌吧?”墨卿问,“我想给你买一张。”

“不用不用……”秋榆受宠若惊地拒绝,“我平时没什么作业的,在餐桌上写就好了。”

“我是想着,让你跳下级,买个书桌放在你秋卿姐旁边,她平时可以补你实习。”

“跳、跳级?”秋榆摸不准她的意思,紧张得手心有些发汗,好好的为什么要跳级呢?

“你秋卿姐快要上中学了,你跳一下级,可以更快的跟上她……我怕她在学校,没人照顾。秋卿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我想让她中学住在宿舍,你可以照顾一下她——你也不想秋姐把宿舍堆了一周的臭袜子臭衣服拿回来给你洗吧?虽然家里有洗衣机……”

“这、这个……”秋榆拿不定主意,“要不还是……还是等秋姐回来……我们商量一下可以吗?”

秋墨眉头一拧,周身的气场都冷起来了。

秋榆被她盯得头低得像在水里觅食的鸭子,好在,正当两人陷入僵局时,秋卿回来了……

秋榆最终,还是跳级了。

直接从四年级,一下跳到六年级。

秋墨为了这个,在她的老朋友校长那里,花去了不少钱。

他和秋卿一直都以为只是跳一级而已!

成绩自然是跟不上的,一落千丈。

秋姨答应买的书桌是有了,就摆在姐姐桌子旁边,黄色的木纹的电脑桌,涂着清漆,很新。

可秋卿姐没有空给自己补习,秋姨又给她报了更多的培训班——秋卿没办法拒绝,否则小榆会被赶回他自己家去。

秋卿晚上写完自己的作业,洗个澡,训练了一天的身体沾着床,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她脑子里还是想着教秋榆来着,但身体并不争气,躺在床上就想着休息五分钟,但五分钟后就再也没起来过。

秋榆看她累成这样也不好意思,书本一盖,从坐位上离开,秋卿睡着了,就替她盖好被子,默默走开;要是秋卿没睡熟被吵醒了,就骗她说自己做完了,也准备睡觉。

他的小心思,瞒不过秋卿,只是她下意识地不去想而已……

妈妈让他连着跳两级,用意很明显,就是想让他成绩跟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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