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的时候,大师姐还是站着的,这一次却被自己请坐在了对面,是客,但师姐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白长清正要提壶,一只葱白的腕子抢过手边的壶,姜苏儿抢他前面,煮茶沏茶,眼见手里的活被少女抢去,他就只能在一旁看着
“师姐,我记得你没有喝茶的习惯。”
“没有,但我可以学。”
少女的动作有点生分,笨拙,多少有些笨拙,就好像久经沙场的战士放下了剑戟,拎起“之乎者也”开始咔咔读,属实很不融洽
“给我吧,这次就由我来,下次你来。”
终究是坐拥极佳姿色的美人,又实力强大,气质冷厉,姜苏儿的一颦一笑平日里外人根本不可能看到,如今白长清倒是成了唯一受到垂青的幸运儿,常人仅仅看着那双精致的手捻住茶盏,就已被艺术品似的皓腕吸引,再难拉开目光
从冲温茶具,抓放茶叶,冲泡茶水,最后奉上摆在他面前,足以看出大师姐确实是个新手,曾经可能压根没接触过这些
“你觉得我回去这些日子,连沏茶都学不会么?”
原来师姐还花了功夫回去学沏茶?原来的师姐完全不可能做这种事吧,面对姜苏儿的嘴硬,当然也可能是她瞧不上这门手艺,白长清摇摇头,只是静静看着,看着对方手中的成果
动作是粗糙了点,该有的步骤上反而很是精致细腻,一步也不见得落下,就这样,捧着一份微不足道的心意,若有若无的传达到了白长清心中
古井无波的茶盏,恰好映照出对面少女略显紧张的眉头,即使微微缭起的热气把眉梢藏得很好,很可惜,大师姐可能从没练习过管理自己的表情,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可能她以前总是冷着脸,所以也不需要思考那么多复杂的心情吧,白长清忽然间想到,要这么算来,倒是在他这,师姐受了委屈才对
微微叹一口气,这杯茶水还很烫,白烟袅袅飘荡,一如眼前高挑的美人,探手掂起茶盏,朝着轻吹,抿了一口,又缓缓放下
“大师姐,想尝尝吗?”
“这是我为你泡的,我没资格喝。”
本身这种行为就很奇怪,这茶是给他泡的,姜苏儿更没有过喝茶的习惯,哪怕说慢慢养成,眼下也来不及,索性少女甚至只给白长清沏了一杯,完全没打算给自己沏
两人间的姿态就像白长清在单方面检验师姐的任务指标,是否合格,而不像一对友人在品茗,当然,姜苏儿不假思索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话,没人会觉得他们现在是友人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就会去做。”
这次白长清没有再小抿,而是不顾水温有多烫,俯首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这茶,她泡的比自己泡的更苦,可能是茶叶抓多了罢
“这杯茶,加上那副茶具,我们的账清了,我会撕毁天道契约,大师姐,你明白吗。”
“是我茶沏的不合你心意吗?”
姜苏儿下意识站起身,猛然又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旋即坐下,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等待答复
没错,少女自己是刚刚接触茶,她在仅有的几天时间里不仅修复了茶具,还私下学了不少煮茶的手法,这才能在今天有所展现,她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还是要赶她走
姜苏儿已经错过了一次,她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人生或许会有很多选择,但她不是那种错过了床前的白月光,就会去寻找另一颗朱砂痣的人
记忆中的人既然可以抓住,那为什么要放他走,哪怕白月光会以后变成饭黏子,没关系,姜苏儿不在乎,她从不是想那么远的性子,抓住眼下就好了
声音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可以这么低沉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学。”
不是说不出口,只是背负着心里的担子,她又一次被一种名为失去的东西恐吓着,姜苏儿很烦躁,但她更知道自己在渴求什么,如果不是想和师弟改善关系,那她一开始就不会在态度上有半分妥协
“我会证明自己的改变,但你必须给我一点时间,明白吗。”
“师姐,你没欠我什么,我们只是一时冲动打了个赌。”
“更何况,难道你真的甘心就这样一辈子,成为一个窝囊废的仆从,婢女?”
姜苏儿一再退让的态度简直让白长清感到诧异,她有什么理由拒绝自己撕毁这份契约呢,难道她不想重获自由,做回那个恃强傲物的她吗
白长清想不明白,想不通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师姐为什么心意大变,他只能用稍显刻薄的话来刺激对方那颗已然失去悸动的心
“不,这对我来说,不仅是契约那么简单……但。”
有的话,想了想,姜苏儿还是说不出口,只要契约关系一日不解除,她就还有很多时间,没必要被一句话炸出自己所有的心思
她确实曾经是个不善言辞,甚至深深隐藏自己情感的人,但白若雨的主动出击一次次刺激到她,姜苏儿在想通自己该做什么的同时也开始思索,她在一段感情之中的处境
白长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看起来少年老成,他不仅行事风格完全不像一个年轻人,甚至恋爱这一块也相当迟钝,可总归的来说,他绝对是个质朴守序的人,他有自己的底线而不是顺着欲望肆意妄为
这一点就从他们契约签下之后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完全可以看得出来,如果换寻常别人,能对这样一个绝世尤物肆意妄为,可能她如今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了
不,如果,姜苏儿心想,我输给除了师弟以外任何人,面对那种契约,我一定会毫不犹豫了解自己性命吧,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她是个女人,只会下场更凄惨,游历过世间后,见过太多疾苦,该懂得她都懂
面对这样的师弟,换个角度来说,也是姜苏儿的幸运,但正是因为师弟性格越质朴,他们之间的关系才会愈发趋于正常,姜苏儿明白自己拥有即便在这种契约下,依旧能日后关系平等的可能性,这也是她最后还保持着矜持的理由
成为相伴一生的道侣,那就是姜苏儿心底最大的期盼,即便这条路很难,以他们目前的关系更是天方夜谭,但有时间就能慢慢改变,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稳住师弟,让他放弃还给自己“自由”
“师姐。”
白长清越发抓不着头脑,不清楚这个从小到大,曾经算得上熟悉,如今也不算陌生的少女,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我不同意,也绝不会同意,我们之间没有多余的必要。”
为什么呢,撕毁契约这事本身不该就是师姐所希望的吗,她为什么一直在抗拒,甚至不答应呢
“师姐你是觉得,我这样做是在践踏你的尊严,让你出尔反尔,所以不愿意?”
这是白长清能想到最后的答案,以师姐与他这几年疏远的关系,不容他往别出去想,白若雨对他怀揣心思,已经是上天予以的恩赐,不知多少男人轮回几世,也等不到一个那样的女孩
若说连姿色与美貌并存的罗刹仙,性子高傲的大师姐姜苏儿,也对他存有哪怕半点心思,在白长清看来都是不可能的,简直都要扪心自问,凭什么看上我,要不谁来把我滋醒?
“我不在乎什么尊严,如果你亏了心,就是想断绝契约,那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免谈。”
言尽于此,姜苏儿再没说半个字,无论是什么结果,她都心里有数
“师姐你说吧,什么条件,我先听听。”
“这……”
脸上陡然罕见的露出一丝窘态,不得不说仅仅这一天,大师姐在白长清心中原本的形象已经坍塌了无数次,曾经那个冷艳高傲,无比强势的少女,竟然会是如今这幅小女子模样
“你可以先答应吗,不然我有些难以启齿。”
大丈夫何故惺惺小女子态!你不是姜苏儿,你到底是谁?一个可怕的念头在白长清心底升起
“师姐,你这算在撒娇么?”
白长清好像幻听到了牙关咀合间宛如磨刀般的铮铮作响,背后一凉,这熟悉的感觉!?我不该怀疑,你就是姜苏儿,除了大师姐没人能对他这么熟练的放出杀气
没敢在乱说,白长清赶忙迎合道“虽然不懂师姐你想提出什么要求,但还隐瞒也太牵强了,明明是对你好啊。”
“否则我们免谈。”
立场坚定,一口咬死,完全不给白长清迂回的余地,实际上问题也不复杂,如果白长清不答应她无理的要求,那就刚好正中她的下怀,这一招说是欲擒故纵也不为过
若不逼一逼师弟,师弟性格太好,总是不肯下定决心去做伤害身边人的事,她虽然不说,但这些年都看在眼里,唯有足够过分,师弟才肯放弃他的念头
果然,还是由白长清选择了妥协
难不成真要一直留着师姐在身边伺候吗,不妥协她又不同意,只能这样,就当是权宜之计吧
“好吧好吧,我答应了,师姐,讲讲你的条件,你说我就尽量满足。”
在白长清脑子里,姜苏儿会提出什么要求,是借机一雪前耻?还是就此再立一次契约挑战,不再轻敌的重新拿回属于她的尊严?又或者直截了当让他道歉,甚至逼迫他离开宗门?问题就又会回到一开始的起点
一时间有些为自己草率的同意而感到冒失,只能说如果对方提的要求太过分,他也不会答应,还是要自己考量一番才行
“请说出口吧,如果太过分我可能需要酌情一下。”
静静打算聆听师姐的回答,谁料先听到几声清脆的咳嗽声,仿佛是遮掩尴尬的前奏,紧跟着的一句就宛如晴天霹雳,狠狠的打进白长清耳中
“你,要了我。”
白长清狠狠愣住了
“你说什么?”
好像是觉得白长清单纯没听清,姜苏儿用她略显成熟又带着点妩媚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我要你,要了我。”
“师姐,你开玩笑吧,要了你是什么意思,要你做什么吗?”
“我的意思就是,你只要肯要了我的身子,我就同意你撕毁契约。”
姜苏儿,年轻一辈风云人物之一,容貌虽谈不上魅惑众生,也绝对能在人人男俊女俏的修仙世界里排进头一等,是一种凌然自傲的美
常年修行让她的身材兼具丰腴的同时,又不缺细致的曲线,招惹无数男人贪婪的目光实在正常,简直就是一块无瑕宝玉
如今这样一个绝世尤物,平常人难以企及,性格高傲实力强大天资绝伦,令每一个男人都会升起难以抵挡的征服欲的存在,此时此刻竟然站在白长清面前,要求他要了她的身子?简直每一个字都在挑战白长清的理智中,最后一根险些崩断的弦
“师姐,你清楚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欲望并没有让白长清的脑子变得混沌不堪,他始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个世界不过是一本书,情感出现纠葛很正常,但仅仅有一个白若雨,已经够多了
不过少女们接连而来的炙热感情,仿佛在质问他的内心,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书那么简单吗,至今见到一切还不够说明它的真实吗,难道要说女孩们的感情都是虚假捏造的吗,作为被告白一方的他,怎么有资格去怀疑,哪怕一点由头都是对另一方无情的伤害
况且抛开这个不谈,自己和大师姐接下来的人生,本该分道扬镳,天各一方,不再有任何交集才对,姜苏儿会按照自己追求实力的道路,成长为魔道巨擎,而自己沦为十八线龙套,彻底告别这个世界才对
现在,是个什么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