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秋是被抱着入睡的。

噩梦小姐就搭在她的枕边,好奇地眨着眸子。

沈秋偏过半边的面颊,看着犹如星光碎裂的光泽在自己身上肆意蔓延。

一下子就回到了那个她是自己新娘的梦境里。

噩梦小姐又搭了一点上来,小手扒拉着沈秋身上的被子,然后被沈秋一把拍掉。

但是她看上去似乎乐此不疲。

沈秋拍着拍着就有点累了,眼睫颤颤巍巍。

“今天为什么只说了两句话?”噩梦小姐似乎总是喜欢没话找话。

但是沈秋知道,她无非是喜欢和自己继续玩那个99句话的游戏而已。

于是沈秋没有回答,学着之前噩梦小姐戳自己的样子,指尖在她的面颊上弹了弹。

噩梦小姐鼓着腮帮子,往后退了一点点,“我还是好想折磨你。”

沈秋:……

原来之前说的指教是这个意思。

呆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折磨她吗?

“那就让你天天晚上做噩梦怎么样?”噩梦小姐指尖垫在自己的下颔上,若有所思。

沈秋叹气:是那种僵尸横行骷髅遍地血海横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没有眼睛的女人之类的噩梦吗?

噩梦小姐听得晕乎乎的,连眸子都变成了蚊香的形状。

“你说话就不能带个标点符号吗?”

沈秋才不会告诉她不带标点符号,这样就只算一句话了。

噩梦小姐思量了一会儿,才有点兴趣索然,“听上去你好像不怕的样子。”

“因为再怎么恐怖都是虚拟的,没有现实,让人害怕。”沈秋看着天花板,苍白的一片,还有几分濡湿,角落里的墙粉甚至在微微掉落。

看着看着就笑了。

落魄久了,都快忘了,总是失眠的人连做噩梦的资格都没有。

噩梦小姐不知道沈秋在想什么。

“你怎么现在愿意说这么多话?”

“只剩一句话的时候我再沉默好了。”沈秋突然抱住了一边毫无防备的噩梦小姐,“别想了,睡吧。”

噩梦小姐落在了她的怀里,牌子上的97变成了93,突然觉得,看着数字递减的过程,有些让人揪心。

——

沈秋又做梦了。

梦回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场景,在盛大的婚礼现场上,身边是噩梦小姐熟悉的笑颜。

连续剧是吧。

梦中的噩梦小姐似乎和现实有着很大的区别,她笑起来会带着一点清艳,但是完全没有任何试图折磨的想法。

很安静的站在那里,捏着自己雪白的裙裾,默然地看着她。

沈秋不由自主地依上去。

她想说什么,但是被噩梦小姐用食指抵住了唇。

温软的触觉。

“梦里说话也算哦。”她古灵精怪地笑着。

沈秋没好气地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梦里的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刚刚还靠在床边,看黄叶片片飞舞,现在眼前就剩下一片白茫茫的景了。

像是全世界都在举行婚礼一样。

沈秋叹了口气,看着身边依旧沉默的噩梦小姐,不知道这个梦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在梦里也愿意浪费时间去画画的。

冬雪的景色虽然常见,但是这一刻,她的心头似乎又多了几分感触。

画笔沾着纯白的颜料,小心翼翼用笔尖勾勒,似乎是在柔和的亲吻着画纸,这一次没人来捣乱,把她的画布变成乱糟糟一团。

沈秋下意识回头,身边的她消失不见。

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沈秋总算知道她说的噩梦是什么意思了。

——

沈秋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摆着一块牌子,牌子上的数字不再是入睡前的93,而变成了50。

就好像突然被砍了一半。

浑身被冷汗浸透,那是从噩梦中苏醒过来的感受。

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沈秋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少女,她的身子软软的,冰冰的,不安分的鸦睫微微震颤。

沈秋突然有了吻下去的冲动。

但是还未付诸实践,噩梦小姐就醒了。

“我说你这个牌子不会出bug了吧,睡前还是93,现在怎么50了?”沈秋看她醒了,也驱散了脑海里冗杂的想法。

“错了,现在是49了。”噩梦小姐看上去心情很好,然后伸了个懒腰,双手撑在枕头上,“梦里说话也算的,我不是提醒过你了吗?”

沈秋一怔。

原来梦里那个,也是她啊。

“你这么在意说了几句话吗?”

沈秋摇头。

她只是在意,生命中最后能说的话,是否有意义而已。

——

噩梦小姐不知道沈秋梦里说了什么,但是沈秋自己知道。

她今天泡面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就连热水再一次被偷换成了冷水都没反应过来,傻愣愣看着面饼在泡面盒子上漂浮了许久。

噩梦小姐在一边小口小口吃着面,她的泡面用的热水是从沈秋手边偷换过来的。

沈秋怔了一会儿。

噩梦小姐突然拿起一边的画布,“我记得之前明明是一团黑啊,怎么现在多了几分白?”

沈秋看过去,画布上黑白交错在一起,像打太极一样。

沈秋:……

原来梦里画冬天的雪景也会反射到现实里吗?

那么,她多希望,梦里后来发生的事情永远不要发生。

永远。

——

吃完面,沈秋喜欢在破旧的公寓外面散散步,往日里都是一个人。

但是今天不一样。

噩梦小姐挽着她的手臂,手里还攥着一块牌子,似乎时刻准备记录她说的话。

“你画画这么久,真的不考虑放弃吗?”噩梦小姐一反常态,这一次轻声地说着。

街道上被落叶铺满,就像是一条金色的通天路,沈秋的帆布鞋落在其上,只有嘎吱嘎吱的声响。

那以前是孤独的声音。

“没想过,现在的生活,也挺好。”沈秋感觉挺有意思的,于是原地又踩了两三脚。

噩梦小姐跟着她一起踩。

嘎吱嘎吱的声音此起彼伏。

两个人踩了一会儿,然后大眼瞪小眼。

然后都没忍住,笑了。

噩梦小姐看着沈秋的眼,那里带着一点点的薄凉,和初秋的日光一样。

“如果以后我走丢了怎么办?”

沈秋顿了顿,“那我会一直喊你的名字,直到把你找回来为止。”

噩梦小姐牵住她的手,“那到时候,我一定会站在最亮眼的地方,等你,来找我。”

沈秋笑了,说好。

这一次她不再吝惜一字一句。

哪怕这个“好”字独成一句,她也不在乎,因为这是承诺。

一个用她生命的九十九分之一换取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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