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想家了吧。”晚饭格外简单,但就是简单的紫菜蛋花汤才有家的味道,这一点张可颂也是格外赞同,因而我俩几乎同时十分郑重地点点头。
老妈看着我俩,欣慰地补充道:
“只要还有家,人就是幸福的啊。”
……
“你们尽快把作业完成,等着到过年几天,几乎每天都要和你们姨妈、三孃、公公、阿婆等等一群人去这去那,到时候要是还出现些有关你们的问题,我会帮你们解围的哈。”饭后一家人坐着看电视,老妈忍不住开始了新的话题。
-“对了,”我也想到了有些事情要说——我见刚好有可能比较会的人可以提供些建议,于是问道。“老妈,我们班生物老师布置了个动手腌制泡菜的作业。 我想你们应该以前经常做是吧,要不你教教我呗?”
张可颂听我这样说,抿着嘴笑了好一会儿……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她还企图藏着掖着,结果正面撞上了我的视线。
“可颂,过分了哦。”我抱着手无奈说。
张可颂尽量稳定下来自己的情绪……直到气息调整好之后,她才忍不住说:“……看起来李姐的作业深层含义还是很丰富的嘛。”
见两小只在那儿闹着,老妈没忍心插嘴,直到我俩终于结束了这个插曲,她才继续道:
“哎哟,我以前确实做过,但是现在忘得差不多了呢。”
-“啊。”
“别担心啦。”老妈似乎就想要得到这样的转折结果,甚至乐在其中。停顿后,接着说出了后半句,“我不是怎么清楚,但你们三孃熟悉啊,她倒是经常腌泡菜、腌腐乳之类的。刚好,昨天她招呼我们家几个过年几天去帮忙腌腐乳,要不我带你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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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机会找个稍微专业的人完成这个离谱的作业,何乐而不为。反正最后我表示了同意,至少老妈许诺我但凡家里人对我有问题,她一定帮我摆平。
曾经我的床铺是一架类似上下铺,但下面塞着一个衣柜的木床。
经历了风风雨雨。不久之前,它结束了自己的使命,不知是怎样被搬到公公家里,成为了一个杂物架子。
取而代之的,是下方满是柜子的榻榻米,虽然整洁同时让房间看得更大了些,但谁也无法怀念那段温馨的时光……
天色已晚。我躺在床铺一边,仰视小小的天花板,一时间多少回忆拼命钻出,想拦也拦不住。
“姐姐……”此时,另一边的张可颂软软地呢喃。
-“我还醒着呢。怎么了?”
“我,我想起来好些从前的事情呢。还记得吧,我们刚搬到这里的时候,那个双层的小床里面有一大个空隙,曾经摆过些假期里的水枪、小学时的手工作品……”
-“还有初中那时,运动会表演的披风、小鼓。”
“嗯呐!以前表姐、表弟来串门,我们还经常溜去空隙下面'探险'呢。”
-“颂颂酱。我心底其实有个秘密——如果说从初中那时候开始,我就在构想你的存在,你会相信吗?”
说着说着,就宛如梦呓一般,我说着似乎不太清醒却真实的话,
“那时候,我的感官一下子变得格外灵敏,这让我心中一直都在相信魔法。
“哈哈,多么幼稚啊。一个男孩子整天在自己的内心中想着些幼稚的东西,对外又得保持沉稳,久而久之我便似乎出现了第二个意识——一个女孩子版的我。
“哎哟,你别笑那么明显嘛!你也知道,那时的我不仅在学习上陷入了一个瓶颈期,周围家人间的矛盾也围困着尚且初二的我。
“正是'另一个我'在睡梦中不断鼓励着我,最终我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找到了那时理想中的一条明路。没有'她',或者可以说是你的陪伴,我一定坚持不下来呢。”
“……”
我还没有说完,却早已支撑不住睡意,陷入了梦乡。
意识消散之前,原本眼中耳中越来越迷糊,可身旁少女的声音似乎格外清晰:
“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呢。而今,你的幻想成真了,我的幻想也成真了……姐姐,我想永远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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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跳转:南方小年]
“诶,各位!寒假应该都早就开始了吧,聚会什么的还不赶快约起?”“专业户”群中,最热情的王磁炮同志充分发挥逢年过节的活跃态度,在聚会方面开始蠢蠢欲动。“各位,这几天有空就吱一声。”
解顶:我这两天有空。
徐晓乌:我没问题
张可云:这两天没啥事,但是过年几天要去趟大理,可能没空……想约就快点。
解释一下:家里几个人前两天约好了春节去大理玩一圈,至少我见老妈倒是相应得够热烈,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你老妈就是这个脾性,”老爸坐在我身旁,对我说道,“实际上他们都还没怎么作出决定呢!你看,这几天去大理的车排成那么长的队伍,那游客得有多少啊!”他说着,把播放着当地实况的颤音视频拿来给我看。
“真多啊。”张可颂也在看着,而且先我一步感叹道,“我都不想去了啊。”
虽说这个决定现在看起来可能性越来越低,但为了保险起见,实际情况还得跟他们说明一下。
Prizh:这两天忙着准备参加信息技术奥赛呢,要是这两天,我就不来了哈。如果过年几天,我应该有时间。
Prizh这个好家伙,还同我岔开了属实是。
“那好吧,”王磁炮一锤定音,“考虑到各位情况,不如咱三个一直都有空的今天晚上先和张可云聚一聚,等到过年再和Prizh聚一聚。各位觉得如何?”
“我同意。”徐晓乌先回复道。
既然徐晓乌同意,那我也无所谓了吧。
一番讨论下来,众人一致通过我的主张,今晚就到交通大街的一家涮肉店去——至少相对于曾经某次价格骇人的自助餐,涮肉店不仅价格相对亲民,食品种类还算齐全。
……
说好5点到,结果下午5点10分当我以为自己姗姗来迟时,却在预定的集合点扑了个空。
“怎么还没来!”我冲着手机麦克风喊着徐晓乌。
“不是5点30吗?我现在还在路上,等我一等。”徐晓乌显然之前便理解出现了误区,这会儿急着说明情况。
“那好吧。”我挂断电话,又转身到群里催了一催——我总觉得吧,还没认清王磁炮和解顶的为人,直接一通未经掩饰的语音输出风险有点大。
“我到了……是停车场这个路口进来吗?”王磁炮回复道。
啊哈……总算有人到了。我快步走到他说的位置,却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影子。
不会是他还没到,然后先安慰我一下吧?
等等……那个穿着蓝色冲锋衣、头发长得都快漫出来的人,不会是……
“王磁炮!”我大声喊道。
果然,那人听到招呼,立刻回过头来。
“张可云?”他答应道,“我还想我留这么长头发,比上次的面筋哥还离谱,应该你们都认不出来了呢……”
“哎呀,你放心吧。我超会认人的。”
“那我就放心了。”他看其他两位还没到场,于是开始准备话题:
“对了,说到这里,那个你的妹妹……那个张可颂,这次不来吗?”
好家伙,原来你真是冲我家颂颂酱来的!
我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反正我是彻底不敢让他知道我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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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白)
走在熟悉的大街,和那几个“专业户”打打闹闹,总算有了真正叙旧的时间……但主要还是聊聊半年来的烂梗,比如旋转的切尔西加上布洛坤就是依托答辩。
不过刚刚在涮肉店,简直是一片混乱场面。
吃货解顶把又一个菜盘中的菜倾入铜锅,菜盘被摞成高楼,像是在玩叠(堆?)高高;
王磁炮右手筷子左手汤勺在鸳鸯锅大剧院倾情上演涮肉大戏,在张可云衣服上溅开了交响乐的油花,随后尴尬地鞠躬下场,拿出手机默默打着“使命叫唤”;
徐晓乌本来想拿出个优雅的姿势以身作则教育他两个吃有吃相(但张可云怀疑是他想要在她面前有所表示),但是餐厅喧哗,一个点头玩游戏还高举筷子,另一个四处转头到处乱看帅哥靓女,场面已经陷入失控,就只好接过张可云拿来的一杯奶茶,两人无奈地仰起头一饮而尽。
……
解顶:上次说教你们用AI绘图结果你们跑了,这次就让你们看看我的修图技术吧!
徐晓乌:哦,让我康康!
解顶:你们看。
王磁炮:谁啊,穿着个白色纱裙。别说,看起来还真不错。
张可云:可惜了,胖了点儿……是,是个男生??
解顶:诶呀呀,张可云真是火眼金睛呢!猜猜,是谁?
张可云:不知道。
王磁炮:也许,是原来班上的罗某?
解顶:不是。
徐晓乌:总不会是向松松吧!不,不对,除了我和张可云,你们不知道。
解顶(揭开照片的上半部分):哒哒!
张可云:啊!!是你?
解顶:嗯呐。
王磁炮:救救我的眼睛!!
徐晓乌:解顶,过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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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可云)
交通大街离我家很近,我几乎对一整条路都很熟悉,结果三个人好像不相信我的经验,看着四周不知所措。
“这是哪里……会走丢吗?”徐晓乌几乎每走两步都要问我一次。
我终于忍不住,在他第三次这样问的时候白了他一眼。
王磁炮刚刚提醒我找一家奶茶店。
我想,这条路少说一百米之内就有三家,这还不容易?
……结果,当我示意他最后一家奶茶店就在前面时,他先是看了一眼,然后再一次地摇摇头,说:
“这些店面怎么连个坐处都没有啊。”
他玩了一路的使命叫唤,如果不是这句话,我差点以为他间发性地失聪了。
“天啊,你早说不就行了吗?走,去我学校门口,那里咖啡馆、甜品屋什么都有,店面宽阔……”
不过几个人都用表情说明他们不想再走下去了。
“嗯……我们去德能广场打游戏吧。”
德能广场……好远。离这里有至少5公里远。
而且,对于舟批而言,名字还橘里橘气。
“打游戏?”我许久没有把这个词和去某某地方挂上过钩了,“具体是干些什么?”
“你这就不明白了,”王磁炮轻车熟路一般的回应道,“就是那种游戏厅之类的啦。打电动知道吧?”
“哦哟?”终端酱突然跳了出来,“四游戏厅啊!本宝宝也要去!”
这家伙就喜欢凑热闹,先前总是说要认真学习人类习性……但目的性老高了,我已经认为她是故意的了。
尤其是两天前发现她把我家底儿都看了个遍之后。
王磁炮开始准备叫车,我开始教训起某当事人。
“终端酱!我不是要求你禁言一天吗,怎么这么快又忍不住了。是要我断电你才能消停会儿吗?”
“呜呜,云云酱不要啦!”
终端酱居然外放声音,让他们仨听得一清二楚。
“嗯?是谁在说话?'云云酱'……是你吧,张可云?”
“……是张可云的终端系统啦!”徐晓乌居然主动回应解顶的疑问,“你还记得吧,前两天某某公司第一批的人脑终端'赛坦'投放市场,价格一度被炒到十多万一台呢!”
我只知道徐晓乌对各类汽车非常熟悉,却不知道他居然也会去了解这玩意儿的行情。
解顶惊呆了,“不是,张,张可云,你啥时候阔成这样了?你就是咱班初二那时传闻中的'隐形富豪'吧!?”
我可不想被戴不属于我的帽子,然后以讹传讹。
而且这会儿我的女生身份只有徐晓乌掌握着……
要是我真的成了“富豪”,就看这两货的拜金主义,他俩一定会把我当成大财主阿谀奉承,到时候我这升级了不知多少次的迷行法术也迟早狗带。
“你们真是想多了。我老哥是那个公司技术部的员工我不是讲过吗,这是我参加他们的测试送的,是免费送的!”
还附赠新身体一个。
听我这么说,他总算恢复了正常的思考。
“唉,我要是有这么一个老哥就好咯!”
隐形富豪有老哥,不慎玩脱变老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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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被三个人搞得脑溢血了。
王磁炮上车后说,在听到终端酱机灵可爱的声音后,他突然挺想攒钱在价格稳定后买一个终端拿回去玩(tiao)玩(jiao),于是想拿我的先体验体验,解顶和徐晓乌此时也随着附和。
我居然同意了。
然后,一路上只能听见两种声音——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挑逗终端酱,然后是她忘我地显摆得瑟,唱跳Rap篮球不要钱似的轮番输出。她也就会逗陌生人开心,我反正已经完全免疫了。
但是……声音真的很大!终端酱你已经把外放音量调到最大了是吧!
简直是四个巨婴臭味相投了。
这回……我一定得在孙小孙他们的调试彻底结束后把这终端卖了。
就低价卖给王磁炮好了,省得他多花钱还那么喜欢。
——为了和终端酱亲密互动连使命叫唤都不玩了。
我捂住了耳朵。世界稍微安静下来一点。
……现在,我开始担心司机的身心健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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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想想别的吧。
他们要去打电动……游戏厅我将近十年没去了。
第一次,是老爸陪着我去的。
就是那种开在商业中心的游戏厅,进场先在柜台买代币,用来玩抓娃娃、推币机、街机游戏。其中那些游戏类的机子还会在游戏结束后根据成绩吐出一定量的彩色纸票,最后拿着攒好的纸票去柜台换取玩具和文具。
还可以办卡存储没来得及用完的纸票。
我居然还能在10年代有幸去过这种游戏厅,不仅有打桌上冰球体验气垫导轨的快乐、玩推币机一个换三个的快乐,有次居然得到过和老爸翻垃圾桶就为了拿到别人不想要然后丢掉的一沓纸票的快乐……嗯,很惊喜。
如今这样的游戏厅,还真的存在吗。
我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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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亡我,最后总算到了。
“哈哈,你们这群小子啊就喜欢玩些什么虚拟人物、AI歌姬之类的东西。但公共场所还是得文明、安静一点啊。我还算包容,如果换成其他人,暴脾气恐怕一下就上来啦!”下车时,司机总算忍不住说道,“你看那个坐在最边上的小姑娘,她就很安静,你们也不学学人家。”
我听得血压直升,但还好这时解顶和王磁炮已经下了车。
“啊,抱歉,对不起了,我们今天确实挺闹,给您添麻烦了。”徐晓乌一边醒过来了似的不断向司机道歉。
然后,我们默契一般相视一笑。
另外两个人也没有继续逗弄终端酱。
因为广场人多,害怕社死是肥宅的通性。
小年的广场,人声鼎沸,一群人正在围观舞台上的演出,好不热闹。说到这里,这会儿唱歌那位,声音格外的熟悉呢……游戏厅啊游戏厅,你在哪里呢?
……结果,却是从商场穿过,王磁炮把我们往小路上带。
进入了一栋居民楼。
……
原来是有个人拿自家房子作场地的迷你网咖,是租借游戏器材,在大厅或是“包房”打通宵游戏的地方。
墙上贴满了肥宅海报、座位摆满了肥宅快乐水,桌子上堆满了肥宅手办,甚至整间屋子都充斥着肥宅音乐的味道。
……我不知所措。
“嗯,咱们换上鞋套就可以进去玩了。”看样子王磁炮是这里的常客,连流程也都背得一清二楚。
几个人在老板的注视中换好了鞋套。
轮到我时……
我不知怎么的,突然脚中生风……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我对那里的最后印象,
是门口的标牌:
“未成年人在无家长陪同下禁止入内”。
——————————
我不辞而别了。是很果断的那种。
我有些恐惧。至少是因为现在女生的模样让我时刻都在担心自己的安全。
而且,终端酱不知为何也是始终一言不发。
……好吧,我承认,有的时候,尤其是确定真相时,她已经成为了我信心的大部分来源。
思来想去,我最后还是决定在“专业户”群里发了一条:
“我还是不玩了。各位,请原谅我。”
收起手机。我往回走去。
唉。我们居然很统一地忘记合影留念了。
就算知道拍下来以后我的真实样貌一定会马上被他们发现——在这个时机,多两个知道真相的人,以后在彻底揭露时不会显得特别麻烦。
手机振动了两下。
“好吧。回去之后通知我们一声。”
他们倒没有太大动静。
这时,一只小手拍在我肩膀上,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呀姐姐,你也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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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颂,你说……如今我和他们的道路已经分岔,我们不再是一路人了。我刚刚一直在想,总有一天我们会彻底分开,甚至可能在分开前便有所征兆——学习时间的不同几乎吃掉了我们今后能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机会,甚至有可能每个人都有相同的时间放松休息,但失去了欢聚的兴趣……我舍不得他们,但又必须为了自己的未来割舍他们。我该如何……”
坐在回家的地铁上。我正向刚刚据说在德能广场上演唱了一首歌,下场时又恰好撞见我的社交天才张可颂倒苦水。
说起来……刚刚她又挽住我的腰时,人群突然哄闹了起来。又不知谁喊了一句,“那个唱歌超级可爱的女孩子……天哪,原来是对姐妹!快拍下来啊!”这可把我吓得够呛。
……说回当下。
我话没说完,说到“如何”二字时,我已经吐不出后面的字了。
我累得睡着了。
只是好像能感受到她笑了一声,然后说:
“……只要心中存在彼此,就好了嘛。”
——————————
……只要心中存在彼此?
这句话——似乎很熟悉呢。
我想起来了。刚刚在穿过广场时,面对霓虹灯火,这样感叹的第一个人,是王磁炮。
“我们没有时间了……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吗?”
这时候,只见徐晓乌把手放在了身穿蓝色冲锋衣的青年肩上,接着十分郑重地说道:
【……不论我们行向何方,心中一定要有彼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