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好,绝对不要再掺和那位圣女的事情了。”
父亲向来不苟言笑,但在离岛时他留下的这句话,其严肃程度更胜以往。罗吉虽不知道远在大陆的教廷核心当中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变故,却也能明白这座岛并不具备接待地位如此尊贵崇高的圣女殿下的条件。
论政治地位,这座岛不过是教国在南域大群岛中数以百计飞地中的一个,充其量只是个伯爵领,还是用钱可以买来的那种;论地理位置,这座岛倒是大群岛西端到大陆西部联合王国的一处重要中转港口。但近百年里随着邻岛法兰提亚的繁荣,这里的风头早已被抢得干干净净。
那么她会是为了这座岛上唯一还在周转的这些“货物”而来的吗?罗吉认为这种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在教国人的眼中,对人形种族的奴役是对教律不容置疑的冒犯。可若是真的是来进行调查,她又怎么会孤身前来,而不是带着大批大批的肃正骑士呢?
她前日到港口来拜访,罗吉在惊喜的同时亦有惊吓。一方面他想起父亲的叮嘱,但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需要向圣女殿下解释那日为何没能履行承诺。而且若是她一直留在这座岛上,迟早都会知道这座岛生意的主体究竟为何。
不进行解释的话,被误解的可能性的很大——之所以不顾父亲的嘱咐对她进行接待,一方面是出于自己对她崇敬和仰慕的私心,一方面也是想让她能够理解,父亲在这座岛上事业的“正当性”。
“真是一团糟……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不仅圣女大人的侍女在我这里失踪,现在海盗还打了过来!”
在那日无果的搜寻之后,罗吉从派去教堂的手下那里得知了那位侍女平安无事的消息。但即便结果是虚惊一场,给圣女大人留下的恶劣印象却是怎么也没法再逆转了。
眺望着海湾中逐渐向岸上靠近的骷髅旗帜,罗吉焦虑不安地指挥着港口的卫兵布下阵地。他少年时曾在法兰提亚的士官学院进修,也带领着镇上的民兵团打退过不少次海盗的袭击。可如今面对如此之多的海盗,他不知道过去那些小打小闹的经验能否还派得上用场。
要是父亲在这里的话就好了——将这种没骨气的想法从脑中即刻驱赶出去,罗吉也跟着守卫们踏上货船的甲板。在折断的桅杆下,他看到甲板被大面积地熏黑,先到的卫兵和随船的守卫正在将几具同样焦黑的躯体从甲板上运下,同时清理桅杆和帆布的碎片以理出阵地。
他走过这些现场,来到船尾和商船卫队的卫士长一同观察迫近的敌情。两人在之前船靠岸时已经见过,之所以是他负责统率,是因为这艘船的船长已经在先前的袭击中丧生,除了本舰之外,护卫的船也都被击沉了。
“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哪。粗略估计的话,敌人的数量起码是我们的一倍以上。”
看着眼前敌船的数量,罗吉知道卫士长的估算并无谬误。从旗帜的样式来看,袭来的海盗团是臭名昭著的“暮潮”。它几乎拥有足以同法兰提亚王国海军正面对抗的力量,是西方岛链中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横祸飞灾。
“这艘船上,有载着足以让他们这么做的货物吗?”
据他所知,这艘船载着的是一批来自伊兰西亚的艺术品和建材,是父亲为了装饰和修缮岛上的宅邸而特别从伊兰西亚的皇都购买的。这些东西确实很有价值,但里头应该没有什么稀世珍宝,值得他们倾巢而出才对。
罗吉走近断裂的主桅杆,认出了那是法兰提亚战船制式弩炮所造成的损害。同样的装备即使是这座港口,也仅有两架而已。
“有一些很名贵的画和雕塑……但具体价值如何,我并不清楚。”
“是吗……既然他们都已经来了,再纠结这些也没意义了。”
罗吉并不打算责怪他,毕竟只是一介卫士的他不大可能清楚某些艺术品在市场上的实际价值。眼下与其寻根问底,还是讨论如何守住父亲交付给自己的港口更有意义。
“少爷,你看那边!”
正在他思索方案之时,手下忽然指着海盗的旗舰说道。他循着指向看去,发现对方的船头挥起了代表着希望进行对话的旗帜。
“怎么办?”
“同意。如果有能够谈判的余地,我不会期望战斗。”
片刻之后,船靠近到了能够听清对方说话的程度。在船尾的甲板上,罗吉手下的士兵手中的弓弩已经蓄势待发。他亲自向着敌船挥舞着“停止靠近”的旗示,而对方也知趣地停下了。
他能看到对方船上也和这边一样严阵以待,若有轻举妄动,两边的弓弩随时可以将对方的头领射成刺猬。簇拥在船头的海盗缓缓散开,从其中走出一人昂首阔步地登上龙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甲板上的一众人等:
“我是贝莉露特·巴里贝特,暮潮海盗团的首领。”
如此宣告着自己身份的女海贼相当抓人眼球——不仅是因为她妖媚美丽的外表与话语中满溢的自信,更是因为她那身相当大胆的服饰。她戴着一顶缀有大红玫瑰作为装饰,绣着苍白骷髅的船长帽,披着的红色外袍之下则是一件毫无掩饰地展示着自己上半身肌肤的比基尼。她穿着凹显双腿修长程度的黑色皮裤,在耀眼阳光之下的身姿仿佛天使与恶魔的结合体。
“我是罗吉·艾夫利特,迭帕尼亚港的管理人。你们所来是为何事?”
罗吉听说过这支海盗团的领袖是一位年轻的女性,但就算是法兰提亚官方发布的通缉令上也没有详细地记录她的长相。他被她的衣着打扮弄得有些窘迫,但作为港口这边的领袖,他的气势上不能落后。
“怎么还问这种问题。我们当然是为了你脚下这艘船所载的东西而来的。小的们已经为此耗费了不少的弹药,我总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吧?”
她这么说着,然后回头对着船头的海盗们妩媚地笑笑,而海盗们则边欢呼边吹起口哨:
“老大最棒!”
“杀杀杀!”
“把他们的骨头拆下来做成老大的首饰!”
他们的癫狂使得罗吉暗叫不妙。对于这些亡命之徒来说,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恐怕是最不可容忍的事。
“……这里是教国的伯爵领。对这里的袭击,将会被视为是对教廷领界和权威的侵犯。”
“不好意思,我们可不信教国的神。我在这里只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老老实实让道,让我们把这船里的宝贝搬空;二是让我们把剩下的武器箭矢全部用光,再来决定东西的归属。”
名为贝莉露特的女海贼放肆地笑着,看起来丝毫没把罗吉和港口的护卫们放在眼里。她目中无人的态度没能先激怒罗吉,反倒是先将他身旁的卫士长激得满脸通红。他愤慨地望着年轻的领主,像是在期待着他做出不会让教国贵族蒙羞的决定——
“如果我把船上的东西给你,你会乖乖离开吗?”
低头想了片刻,罗吉试探着向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