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家的老爷经常去寺庙上香坐定,念经,祈福。
到了正月十二这天。
午休后,下午上官一家就出发了,那上官玉云的闺房前,花慢慢又多了些。
上官一家人坐两个轿子,一个是上官老爷和他的夫人,一个是上官玉云和她弟弟如鸿。
半路,本来出发时只是毛毛细雨,慢慢的,雨又下得大了,一家人在城门最近的酒楼阁楼先歇息,上官老爷命抬轿的下人回去穿蓑衣再出发。
上官玉云和上官如鸿来到那酒楼,郎才女貌,不少年轻人侧目。
上官一家在酒楼上包了个包厢,点些东西吃,上官如鸿和爸妈都能打成一片,上官如鸿叫父亲张嘴,自己丢个花生米让他爹张嘴接,那肯定不玩,可上官如鸿说这游戏能锻炼反应力,可以延年益寿。
上官老爷才有了些兴趣,可这老爷上了年纪不利索,没接住几个。
还叫她姐也试试,上官玉云见这些人,本来酒楼就吵闹,她都快疯了,还好在包厢,要是在外边,准是有人要看上官家的笑话。
上官如鸿还嘲讽一下他爹,他爹也扔,后面老爷的夫人也加入,那碟花生米不一会就见底了,是硬生生的玩没的。
那上官玉云只好自己搬开,拿着那晚画的团扇,上面画了一株兰花,看着窗外。
酒楼附近,一个人在雨里手上拿着东西的人,路滑,差点摔倒,那手上的东西散落,贺修竹和书童两人撑伞经过,便上前帮忙捡起,书童背着东西,只好帮忙撑伞,帮完忙路人道谢,贺修竹便和书童出了远处的城门,消失在那烟雨之中。
上官玉云在阁楼窗台,正好看到一幕,玉云看着两人远去,并不在意,不过公子翩翩的身影也是生了印象。
话说贺修竹为什么会下雨出门,贺家老爷知道那水漫了儿子的书房,想起自己一直没解决这问题,午饭后贺老爷就开始命人修那院子,又是挖,又是敲的捣鼓,时不时管家还吆喝几下,很是烦躁。
贺修竹想,那就去主楼的客厅吧!没想到主厅的地上放了几个盆子接漏水,多个人上那房梁修补,敲敲打打,这下好了,贺修竹见此情形只好去那墨亭,还能赏赏城外的雨景,比起这些工人的吵闹和敲打,这雨声也算安静。
酒楼,上官府那下人穿好雨蓑衣回来,待雨变小,便再次出发。
途经桃林,上官玉云见这桃花极美,看得入神,可她见那一地凋落的花瓣,又暗自伤神。
上官如鸿向家姐介绍起来,说里面那墨亭这里认识很多才子和公子。
上官玉云虽然以前来过几次,但是今年的桃花格外的好,想着以后自己在院子也种颗桃花。
到了城外寺庙,上官家的人都上香,拜佛,然后打坐,念经。
因为老爷和他夫人一般都持续打坐很久,说是要让佛祖感受自己的诚意,而上官如鸿竟然也是认真打坐,没有浮躁,因为如鸿考秀才的时候,他爹逼着他来拜个佛,考上了,所以上官如鸿也是深信不疑!
反倒是那个一向清静的上官玉云,却是呆不住了。
上官玉云见这庙里附近的花也落了一地,一个和尚正清扫落叶,她心情又低落了些,她无心打坐,便出去了。
雨稍微停了,但是天空还有点昏暗。
上官玉云见外边有个老和尚,便问师父:“师父,我为何因为花谢而感到心痛。”
老和尚先是双手合十,平静说:“女施主,这是人内心的怜悯之心。”
上官玉云看着那落叶和花瓣:“花终是要谢的吗?”
老和尚说:“万事万物都有它的规律,佛法讲究四大皆空,心无杂念,我每日扫地,为的就是如此,和落叶一样,花只有落下,才是功德圆满!”
说完和尚便又扫地去了。
上官玉云她何尝不知道这道理,可她要的答案不是这个。
上官玉云己无心念经,便悄悄溜走,她想去那桃花林游玩,带上侍女,不过她跟和尚说要是自己爹爹找,那就说去了那路上的桃林。
两人下了那寺庙,向桃园去。
桃园的桃花也因为那夜雨散落一地,虽然并不影响整个桃园的花色,雨停后,远处的山林,生出不少雾气。
两人走入桃林的石板道,一边赏花看景一边往里面进去。
侍女说:“大小姐,今年的桃花好旺呀!”
上官玉云:“我在想要不要也种颗桃花了呢!”
侍女说:“很好呀!”
说着两人就直接扎进里面,在桃园里转悠,赏起桃花来!
墨亭,贺修竹和书童两人在这里看书,而书童又打瞌睡,现在已经趴在上面了。
两个女子,恰好到了墨亭处,见亭子有人,上官玉云远处张望一下,见到那公子和书童,正是之前下雨,自己在阁楼所看到的。
她没想到这个公子竟然如此俊朗,一席白服,在认真看书,时不时动个笔。
上官玉云也走累了些,在亭子门口行了个小礼,见那公子没反应,按道理说应该是看得到的。
可贺修竹一直认真的扎在书本里,没注意到。
待到走到台前,坐下,贺修竹这才注意到有人前来。
两人终于有了个照面,贺修竹行礼,先开口说:“姑娘好!”
而上官玉云也是站起,再行礼,说:“见过公子!有礼了。”
两人就简单的问了个好,贺修竹这个大木头又认真的看书了。
这时候侍女站在上官玉云身旁,见那书童睡觉,也是偷笑。
上官玉云见这公子一直看书,自己好歹也是个丽人,虽然纱布掩了半脸,自己那眼眸和脸型的轮廓,一看也知道是个美人,不少男子都要侧目,他居然一心看书,看来是个书呆子。
上官玉云觉得气氛些许尴尬,不过这样也好自己也清净,便坐着看附近风景。
上官玉云把团扇放台上,刚好在贺修竹眼前,贺修竹侧目一看,画的是朵兰花,他眼神变了,画的很好,想仔细看看。
贺修竹看向上官玉云,方才他没注意,现在看来,虽掩面过半,也能看出女子脸形极好,而且身穿的浅黄色衣裙华丽高贵,额头有刘海,看来并未嫁为人妻,那定是哪一大家的千金。
贺修竹对那团扇的画产生极大的兴趣,问:“姑娘,此扇的画,出自谁的手笔?”
上官玉云:“回公子,正是小女,是我闲来画的。”
贺修竹委婉的问:“可否过目?”
上官玉云见他这么感兴趣便是递过去。
贺修竹先是惊讶,竟有女子懂得这笔墨丹青,甚是少见,且画的如此尚好。
他看了许久说:“线条流畅,上色均匀,好看!”
不过他还是疑问,毕竟这女子作画,少之又少。
贺修竹有去去问上官玉云:“真是出自姑娘的手笔?”
上官玉云听了对方的夸赞,先是开心,可见对方居然不信,自己都说是自己画的,心里有些不悦。
“公子若是不信,可否借我纸笔一用?”
贺修竹感觉对方有点生气,赶忙解释:“在下并非有意冒犯。”
上官玉云看向那桃花,心里也是清楚,毕竟自己会画画的事情除了弟弟和家里人,谁都不知道,不过,今天算是多了一个知道的人。
她说:“公子不必在意,我今日见这桃花正好,想画那桃花。”
贺修竹便把纸墨和笔递上。
上官玉云沾墨,先画桃花的枝干,墨不能多,怕墨会晕开,拿尖峰勾勒枝干大小,斜侧笔锋在大的枝干压出些树皮树干的肌理,最后用最细的笔尖,细细勾勒上两朵,画好后,枝干直斜运笔有力,花瓣运笔圆润,花蕊于中心细细的点拉一些,虽然没有颜色点缀,但也神形皆出。
贺修竹看女子作画的纤纤玉手也是入了神,看了最后在作品更是赞叹。
贺修竹心想:此女子真有如此妙手,自己也是懂些笔墨丹青的道理,自然是知道画画的女子已经不简单。
“不错,姑娘果真奇女子!”
可是上官玉云听完,本来是开心的,可回头看着那满地掉落的桃花,确是不开心了,柳眉也失了些色。
“唉!”叹出一口气!
贺修竹见姑娘画得不错,本是开心之事,可此时美人莞焉,便问:“莫非姑娘对自己的画不满意?”
上官玉云起身,走到亭边上,神伤的看着这桃花,幽幽说:“不是,先前夜雨,家中精心浇养的花被打落,每年都要看着自己养的花开了又谢,经过昨晚,我更是忧愁,而我画的花再好,也不是真的花,为何就没有不谢的花呢?”
贺修竹望着美人的倩影,背景一片桃花,微风中飞舞的发丝,飘飘然,悦目极了。
贺修竹听了姑娘的心思,懂了些,站她旁边,便说:“姑娘一定把花照顾的很好...对吧?”
上官玉云说:“那是自然!现在见到花开花落,想到的都是自己院里的花!”
贺修竹抬高头望着高处的桃花又说:“或许是姑娘心中有所执念,姑娘精心修养自己的花,却发现花总是要谢的,妳希望自己的花永远不会凋谢,可其实每朵花都一样,只是妳对她们的照顾,让妳妄想,哪怕是有一朵,能永远不会凋谢!”
上官玉云心想,对!可哪里有不谢的花儿呢.........?
她心情低落的又说:“问题不在花,在我!我看着自己辛苦养的花被雨打落,不甘心罢了.”
贺修竹又说:“让花,为自己而开就好!”
上官玉云听完,已经想通了些,看着那桃花,说:“公子所言极是,让花成花,花开一季,能与百花争艳,让世间一睹芳容,也算是...不枉此生。”
贺修竹脸色淡淡笑了一下,又说:“像这满园桃花,今日能被我们一睹芳容,且被我们赞美一番,它一定深感荣幸,你养的花也是一样的,况且,花若不开,花若不谢,又如何结果?”
上官玉云回想自己,眉梢也有了悦色。
三官玉云:“原来如此,怪不得庙里的老师父说,花落,才能功德圆满。”
上官玉云开心的看着贺修竹说:“对了,我还听别人说,待到这桃果累累,摘这桃果,也别有一番滋味,可好玩了!”
贺修竹看向她的眼眸,两人相望间,都躲开眼神。
上官玉云没想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又端正起来。
贺修竹也回去位置,想起了什么,便在那上官玉云的画上,添了两笔,上官玉云以为他在搞破坏,赶紧走回去。
而贺修竹不慌不忙的递上那张画,上官玉云看了,被贺修竹那两笔惊艳,在枝干末端处分别画大小不一的两朵花苞,一下又了生机,她看得入了神,然后卷起来收入袖子。
上官玉云知道对方作画了得,起码在自己之上,想要请教请教,便问:“没想公子也画得如此出神,小女是否能请教一二?”
而这时候,贺修竹眼睛也累了,有些干涩,揉了一下眼睛,便想去附近河边走一下说:“若是不嫌弃,我去那河边观景,和姑娘边走边聊。”
上官玉云见对方答应,自然是开心前往说:“自然是好!”
贺修竹把压纸的按板压好台面的东西。叫醒那瞌睡的书童,书童一脸惘然,还留着口水,三个人都在笑他!
侍女走的时候想折些桃花,被上官玉云制止,打手手,毕竟花已经被打落不少,况且有的人也会专门折些桃花回家,图个好意头,再让侍女摘,那桃花便是要秃了。
侍女很是想要,只好在地上了拾几小枝被折下的,上官玉云便也拾了一枝桃花,这枝桃花还有几片嫩叶。
一路上,贺修竹和上官玉云交流这笔墨丹青、写意风景,说起画画,两人也真是兴趣相投。
到了河边,河边种了不少竹子。
这河流很平静,生出岸边倒映。
上官玉云见这附近的风景,远处山头一层一层叠加,暗青色,因为雨季,生出不少的雾气。
见这里风景也是不错,她便说:“原来城外还有如此风景,以前来过多次,却并没能在此踏青一番!”
贺修竹也是知道闺中女子的无奈,说:“自古女子难出门,想必姑娘是身不由己。”
贺修竹望着河面,想象自己若是能在这里坐船游玩一次,也是不错,又说道:“如此清冽的河流,如那画一般,若是有一席孤舟,泛于河面,也是一番诗意美景!”
上官玉云想到那画面说:“确实很有诗意!”
贺修竹走到旁边折了一片竹叶,蹲下,把竹叶推向河流。
竹叶飘荡在河流,缓缓流动,贺修竹说:“那便让这......一片竹叶,代替.......一帆孤舟。”
贺修竹虽说有了意境,但却了些东西,总觉得缺了什么。
而上官玉云和他正好想到一起。
这时候上官玉云说:“若是只是孤舟,怎么可以没人呢?”
上官玉云也折了一片大竹叶,把手里的桃花摘一朵下来,又摘了一片桃叶,竹叶放在河面,小手把桃花和桃叶都放在竹叶上,让竹叶载着桃花和桃叶飘远。
然后上官玉云起身说:“如此,也算是和公子一同泛舟。”
两人看着那叶子远去,心里有了那一同游湖的画面,诗意极了。
贺修竹见此女子,并不如其他女子一般说自己奇怪,居然能理解自己所思所想,
对上官玉云说:“遇到有如此诗情画意的女子!今天真是荣幸!”
上官玉云见他夸奖自己,一下子有些动容,看着贺修竹说:“谢谢公子夸奖,小女只是略有想象而已。”
这个时候两人又是对望,贺修竹却是避开。
上官玉云不解,为何这个人老是避开我的脸,难道自己脸上有东西?便在那湖水照了照自己的脸。
反之贺修竹每次望向女子,心里都有些不自在,倒也不是女子不好看,是那贺修竹每次看到那女子的杏目,有点害羞起来。
另一边,书童和侍女也在一个小溪流里玩耍。
溪流有些蝌蚪,侍女说:“这是蝌蚪,能长成青蛙。”
侍女伸手想去抓。
书童说:“不一定是青蛙,可能是蟾蜍的。”
侍女没听过何为蟾蜍,问:“何为蟾蜍!”
书童见对方不懂,解释:“蟾蜍与青蛙相似,普遍被称为癞蛤蟆。”
侍女说:“那癞蛤蟆就癞蛤蟆,为何又叫蟾蜍。”
书童解释到:“读书人说癞蛤蟆不文雅,叫蟾蜍就好多了。”
侍女以为书童说自己不是读书人不文雅,便不开心的说:“读书人真奇怪,非要分什么文雅。”
侍女一直抓不到蝌蚪,书童便帮她抓了一只。
又待了一会,四人便回去了。
半路,雨又慢慢的下了起来,四人便加快了脚步。
回到墨亭。
贺修竹身上还留着些水珠,隐隐约约的湿了些衣裳,但他并不在意。
而上官玉云的侍女忙前忙后的给她拍走水珠,上官玉云有侍女的帮助,已经干爽不少。
上官玉云看向那回来后坐着的公子,也不拍拍水珠,而且头发还有些湿润,脸颊也有水珠,便伸手拿手帕想去帮他擦一下。
两人眼眸对视,女子玉手拿着手帕伸到他的脸边,却是把贺修竹吓了一下。
场景一度有些暧昧,像是一个夫人要给相公擦汗。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
上官玉云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呀,却是慌乱的很。
可她也不是一般的女子,表面镇定的说:“公子...那个....接下.....手帕....,擦擦...水珠。”
贺修竹见对方已经递出,也不好拒绝,说:“谢过....姑娘!”
两人接手的瞬间,却是生出些异样的感觉。
这时一个穿着雨蓑衣的人前来,通知大小姐,说是老爷他们已经在半路。
说完便递了两把伞,让女子快点出发。
穿雨蓑衣下人催促,姑娘和侍女给贺修竹行了个礼,说:“公子!小女告辞了。”
女子两人接过伞,两人撑起后快步往前,笑着说话走远,身影消失在那,千万花中。
而下人也鞠躬,向贺修竹道别。
贺修竹见雨有点大,便又坐下看书,看了有一会时间,方才想起那姑娘的手帕,还没还回去,也没问姑娘的姓名。
望着远处的烟雨,贺修竹心想:谁府上的女子,竟然如此不同。
贺修竹问书童:“你问那对方侍女,是哪个府上的千金?”
书童回答:“我们也都没问对方。”
说完,贺修竹竟然生出了些失望,收拾那些东西,也准备回去了。
两人的背影也缓缓的走远。
路上上官家的轿子里。
上官如鸿打坐后,腿都酸死了,便一直在揉。
上官玉云很开心,心想:这回去定是能画出不错的作品。
她还不知道,自己没问公子的名字,也不知是那个府上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