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他是无所不能的玩家。他跋山涉水，徒手攀登上世界最高的山峰，在满月之下打败卡杜拉的女王，将满月的光辉夺走。他穿越一座座要塞，击败所有前来挑战他的黑骑士，最后来到太阳之下的殿堂，将端坐在王座上的国王杀死，熄灭了太阳的光芒。

在梦里，没有人能够战胜他。哪怕他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但最终的胜利还是会落到他的手里。所有曾经瞧不起他，令他蒙羞的敌人最后都一一倒在了他的剑下。但不知为何，那时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仅仅默然地前进着，好似在完成既定的命运，陷入到无知的麻木中。最后，他取缔了所有的王，独自登上王座，在阴暗的世界中孤独至死。

于是，系统弹出提示告诉他，他已经通关了，是否要重置游戏的进度进行二周目，但那样做的话就要丢弃所有道具和记忆重新开始。那时候他总觉得，就算再来一次剧情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他已经把所有能杀的王都杀掉了，世界也没能得到拯救。

身为玩家的他，真的有改变什么吗？

【叶歌，你还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忽然，他听到有谁在喊着他的名字。眼前好像出现了系统的提示框，而且提示框越来越多，直到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令他只能看到那一句话，梦里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

【快醒来吧。】

【快醒来吧。】

【快醒来吧。】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在梦里，刚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梦境的一部分。迷迷糊糊间，困意不断涌上来，令他视线变得愈发模糊，再也看不清楚眼前的提示框。但那一瞬，所有的提示框都消失在他面前，只留下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唯一的一个提示框。

【可不要让喜欢你的女孩子等急了啊】

……

……

……

叶歌感觉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只是趴在地板上睡了一觉。等到他清醒过来时，血条已经回满了，脸上和衣服上都沾满透明的水晶碎屑。要不是房间里一点光都没有，这会儿他就该像灯泡一样全身上下都在闪着光了。

房间里的摆设似乎停留在了艾尔莉亚离开前的最后一刻，所有的镜子都伫立在墙壁边缘，只要抬起头就能轻易地看到自己那副滑稽的模样。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木椅，上面干干净净的，连一点水晶碎屑都没沾到。他站在原地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应该是被艾尔莉亚给打晕过去了，一直睡到现在才起来。

叶歌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那一下没有直接把他杀掉，还是该对此感到遗憾。但他走进这个房间后就直接进入到剧情模式，所有动作都是被系统规划好的，哪怕再来一次也是这个结果——除非他不打开这个门。但那样做的话就不能继续推进剧情了，所以这本就是一个死结。

问题在于，艾尔莉亚是怎么苏醒过来的，在打晕他之后又去了哪里。这一切是不是早有预谋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欺骗了自己？当时她在新月教堂里说的那些话到底又有几句是真的？

可还没等叶歌想清楚这些问题，他就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就连检查这个房间都来不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密室。可当他冲出黑暗的一瞬，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了一般，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好像想呼喊什么，最后却只能像金鱼一般一开一合，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理解，忘记自己在哪里，忘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发出像幼兽悲鸣一般的声音，被自己的左脚绊倒在地上，狼狈至极地滚在地上。

“啊……”

他好像忘记了自己还能站起来，忘记了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玩家，仅仅是用如此狼狈地姿势爬到房间的角落，举起双手又放下，好像自己的灵魂已经无处安放。终于，他想起自己的名字，想起人类的身份，令压抑着的绝望攀上心灵，将理性吞噬殆尽。

“啊啊啊啊啊……”他用手指抓着自己的脸，刻骨铭心的痛苦令他哀嚎出声，就连血条都在削减，却唯独没有鲜血溅出来。可他却还是觉得不够，将肺里的所有空气都挤出来，令哀嚎失去声音，如同窒息般痛苦。

不知道过去多久，叶歌才终于从绝望中清醒过来，颤抖着放下手，令自己再次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在阴暗的房间里，一具失去灵魂的魔偶安静地靠坐在墙角，视线低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陷入到沉睡。

“艾莉耶……”他用嘶哑的声音呼喊着魔偶的名字，好像期盼着这一切只是一个恶作剧，只要自己呼喊她的名字，她就会像往常那样醒过来，用调皮的笑容调侃自己的狼狈。他甚至都想好了，要是自己真的只是被耍了，他也不会生气。

但他并没有看到魔偶苏醒过来，也没听到少女的轻笑声，一切都好似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当他颤抖着抬起手，轻轻触碰到魔偶的躯壳时，那种空荡荡的感觉令他终于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死去的魔偶是没有灵魂的，其躯壳也会回到本身的重量。而坐在他眼前的，就仅仅是一具空壳罢了，只要他轻轻用力便能将这幅躯壳摧毁。同样，失去灵魂的魔偶再也不可能活过来，哪怕再放进同样的灵魂，这幅残破的躯壳也不能再动起来了。

也就是说，艾莉耶已经死了。

在察觉到这个事实时，叶歌才终于察觉到，原来那个无所不能的自己竟是如此脆弱，在面对绝望时除了哀嚎什么都做不到。明明他总是想要以自己的方式去决定命运的结局，不想被任何人左右，不想被任何人欺骗，但最后却连自己喜欢的女孩都拯救不了。他为自己的傲慢与自大付出代价，为自己的无力与懦弱感到绝望，也为自己的孤独与渺小感到可悲。

明明他总是若有若无地疏离着艾莉耶，却又总是贪恋着她的偏爱，将她的图谋不轨当作理所应当。当她离开自己时，那孤独与绝望便将他吞噬，令他察觉到自己原来是如此渺小的存在，就连一丝一毫的光芒都能视作希望。

“对不起。”他小心翼翼地抱住魔偶的躯壳，动作轻的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那蚀骨的冰冷却令他感到安心。但这幅躯壳忘记了应当如何哭泣，如何流泪，即便绝望至此，他都没能流下一滴眼泪。能够哭泣的，只有他的灵魂。

随后，叶歌默然地打开自己的背包，打算将死亡骑士剑取出来。但那时候，他忽然察觉到自己背包里多出了一件之前没见过的道具。应该说，那件道具其实早就在背包里了，只是当时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件事而已。

【魔偶的眼泪】

【传说中，最完美的魔偶拥有与人类一般无二的灵魂，自然也拥有着向往一切美好的愿望。可惜，谁都不能理解她的愿望，唯有最令她偏爱的人才能见到魔偶的眼泪。使用该道具能使不完美的魔偶回到完美的状态。】

【一具魔偶一生只能流一次眼泪，那就是令她的灵魂觉醒，决心为自己而活的一刻】

是那个时候吗？

叶歌没有多想，下意识对艾莉耶地按下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