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哪？我不是在椅子上小憩吗？是有人把自己送到床上了？这是自己的警惕性变弱了？
他翻身下床，却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不是用于抵御北国风雪的厚厚皮袄和甲胄，而是换成了亚麻短衬，空中的温度也不似龙首高地的冰冷，而是带有一种索罗斯夏季温温洋洋的感觉。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由夯土砌制，四四方方的布局，墙壁抹平后挂有绘有花卉图案的垂帘，阳光透过周边众多菱形窗户洒入，地上铺着蓝黄色块相交的地毯，中间放了一张低矮的桌子，桌下压有棉麻制成的火被，四周还放有正方形的坐垫。
索罗斯并没有这种形制的房间，这里不是索罗斯，同样也不是河湾。
他走到桌前，桌上平摊着一卷羊皮纸，上面压着一块三角状顶部为圆形的砝码，老式鹅毛笔搁在漏斗状的小铜瓶旁，旁边还放了切割笔尖的小刀。他端起桌上柳叶状的烛台，捏了捏里面还未燃尽的白色油脂。
门突然被打开了，安德烈惊觉回首，只见一个带着白色头巾的女孩迅速挤了进来，她看起来非常小心，抱着一堆用油纸包裹的东西，隔着门缝张望一阵才完全关上门，她转过身来看着安德烈站在桌子旁，带着雀斑的小脸也是一怔一愣。
“醒来就好。”女孩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很自然的把东西提到了安德烈面前，安德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只见女孩在里面取出了奶酪和羊角包放在桌前，“给。”示意安德烈吃掉，然后从油纸里抽出一捧花卉，插入门口窗边的瓶子里。
安德烈没有吃，看着女孩的举动皱紧了眉头。“你是谁？”
“赫萝。”女孩大大咧咧回应道。
赫萝？安德烈感觉名字有点熟悉。
“你先把东西吃了吧，你躺几天了，当时我们把你拉出来可真不容易，你可别把自己饿坏了。”赫萝一边回头笑道，一边梳理花卉枝叶。
“你们？”
“我和艾利克斯，不过他现在在忙，一时半会过不来。”
艾利克斯？哦……对了，卫斯理酒馆的两位失踪人员不就是艾利克斯和赫萝吗？
“赫萝·艾里奥特，河湾农场主马丁·艾里奥特的女儿。艾利克斯·诺本，白石塔中期学员。”安德烈念道。
“啊，”赫萝闻言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记得这么仔细吗？我爸爸他们是不是很担心我们啊。”
“确实是很担心。”安德烈说道。
突然间沉默就降临了，小姑娘不说话了也不摆弄花卉了，低着头肩膀微颤。安德烈走进一看，女孩红着鼻翼，眼噙着泪水，双手掐着裙摆。
“我也想他啊。”女孩小声抽泣着。
安德烈没有安慰她，而是看着椭圆形的花苞问道:“这是在哪？”
“一千前，离家最远的地方。”赫萝看向他，湿润的眼眶就像潋滟的湖。
如果有人告诉你，他能穿越时间，你会有什么反应。安德烈想到的是十一年前的盛夏，翡翠宫一角的小小花园，曾经触手可及的温暖怀抱。然而这个人告诉安德烈，这不是十年，不是百年，是时间长河里以千年计数的光阴。
赫萝坳不过安德烈，只能重新带着头巾陪他一同出门，出门前她强行塞给安德烈一个可以遮嘴的面具和一个看起来颇为硕大的头巾帽子。
安德烈打开木门，刺眼的阳光使得他一阵炫目，一呼吸就是干燥风沙的气息。黄色夯土堆砌而成的建筑群展现在他面前，就像密密麻麻的蜂巢，一圈又一圈的绕着，房屋间走道很小，只容得下两个骆驼商队并行。
安德烈在其中跟形形色色面目相异的人擦肩而过，他看见了穿膨化袖的以东人在街边充当一个个摊贩，招呼着叫卖。看见了绿皮肤的兽人牵着比他高不了多少骆驼，扛着大大的木箱丢到骆驼背上。看见半人马在街边抛光蹄甲，一堆人用鬃毛刷子理顺他的马尾，还有虔诚的苦行僧带着他的学徒，穿着褴褛的僧衣跟摊贩讨价还价。
这就是巨人山脊以东的世界？一千年前？安德烈心中升起一种强烈违和感，同时又有一种强烈的新奇感。
赫萝带他到了一个露天茶摊式的建筑面前，安德烈第一次见到用沙子炙烤的茶壶，一杯茶汤里竟然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香料。
安德烈小抿了一口，这个味蕾冲击他接受不能。
“看样子你很熟悉这里了。”安德烈只能放下茶汤对赫萝问道。
赫萝将不安分的头发顺至耳后，头巾下的表情略显苦涩。“已经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不应该才半个月吗?
“看得出来你很迷惑，但有些事情我也不懂，要等艾利克斯告诉你。”赫萝很坦然的说道。
“那我在哪可以找到他。”
赫萝看着安德烈的眸子，紫罗兰色应该是种温暖的颜色，但她只看到了生人勿近的冰冷。
“我们现在不能去打扰他。”女孩固执地说道。
“我需要知道他在哪。”安德烈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赫萝眼神躲闪，没有应下安德烈的话。但赫萝不是个会隐藏心思的人，安德烈顺着她频繁的小眼神，往她关注处望去。
那是在低矮平房中格外显著的三楼建筑，和其余夯土建筑的不同，能看出由磨制的石砖堆砌。用蓝白的燃料刷染着，门口挂着相互对称的，编织描绘有太阳图案的羊毛垂帘。
一场宴会正在城主府中召开，来人是以东贸易联盟其余三城的客人。推杯换盏中，众人都夸城主格里斯有个好儿子，抱岩城被他打理得蒸蒸日上。格里斯感到非常受用，他捻着胡子，穿着朱色的丝绸大袍，根根手指上都挂着璀璨夺目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开怀地笑着，不经意间露出几颗金牙，感受着每个人奉上的谄媚和热情。
“请问少城主回来参加宴会吗？”有人恭敬地问道。
“会的会的。”格里斯笑着让女奴去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