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呆愣在原地,他握紧了拳头,红着眼睛怒视布莱特。
“你……你怎么可以……”他抡起手臂,对着布莱特的脸挥出一拳。
安迪的拳头在布莱特眼前停下,随着他身体的不断颤抖,那挥出的一拳开始裂解。从他的拳头开始,安迪的肉体竟然开始粉碎。
布莱特站在原地,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的眼中满是冷漠和怜悯。
安迪无助地回头看去,先前聚集的并不算多的村民现在已经七零八落——人群变得稀疏,而仅存的几名村民也正在遭遇和自己一样的情况,裂解,消亡。
“这个法阵底下的东西,以维持你们的存在为条件,让你们一直朝它供奉白魔素对吧?”布莱特用法杖底端捅了捅地上的黑色团状,似乎是有些嫌弃,他又念了个法咒,对着那团黑色生物施加净化。
黑色生物蛄蛹了几下,像爆炸的水球一样,炸成黑色液体滩在地上。
“那是艾琳法师留下来的!我使用它保护大家有什么错!”
“艾琳可没有让你用那么多条人命换你们一村已经不存在的人。”
安迪被噎住了,他抬起正在消散的右手,迷惘地环视着自己的村民们。
仅存的人们对安迪回以抱歉、如释重负的笑容。
“说到底,你所谓的守护,不过也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安迪沉默了,他瘫软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注视着自己慢慢裂解的身躯。
“不,没有那回事!”一个村民靠着他仅存的残躯喊着,“我们其实都很感谢你,村长!”那人好像还想说什么,身体却像泡沫一样消亡了。
“至少,至少现在解脱了……”又一个人消失了。
“但是那些牧师不会原谅我们吧。”一个人朝着安迪的方向靠了几步,他想拍拍安迪的肩,最后仅存一只手臂搭在安迪的身上,然后消失不见。
欺骗死亡的人们说着忏悔的话,一个又一个地消散在安迪身边。
霍华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复杂地看了安迪一眼,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牧师先生,我们死后一定无法前往女神的神国吧?”
“事实上,你们现在这种状态,离开之后只是一捧灰而已。”
“……唉,安迪……”霍华德还想说什么,他的头就消失了,仅剩下身躯的他有些滑稽地晃了晃双手,最后靠近安迪,给了他一个拥抱。
最后也剩下空气。
跪在地上的安迪消散得很慢,他张嘴想喊他们的名字,可是他无法出声。
他想哭,可是他的眼睛在发干,他感觉心脏那里有一块地方突突地发疼,可是他知道他早就没有心脏了。
“这是对我的惩罚吗?”
安迪闭上眼睛,似乎在自言自语。
“用来救人的法阵成为了你们的屠刀。”布莱特说话向来直接,他只是看着安迪似是忏悔的动作,眼底没有波澜动容。
“可是我们不该拥有生存的权利吗?想活下去有什么错?!”安迪突然激动起来,他朝着布莱特喊叫着,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
“从你们开始改造那个法阵开始,你们就已经不算人了,”布莱特冷静地回应安迪的癫狂与质疑,“你们只是那个东西的召唤物罢了。”
那个黑色的生物,或者说黑魔法造物藏在艾琳的法阵下,它诓骗蛊惑了安迪,让他在死之前与自己做了交易。
或许它是欺骗安迪,它能帮助村民复活,又或者是凝固大家在临死前的时间,让大家永远活在那一瞬。
无论是那种选择,从安迪接受了它的协约开始,他,还有他们,就不再是“人”。
他们作为这个怪物的附属存在。
而属于他们“人类”本有的身体因素,也就此消失了,这也是为什么布莱特无法检测出他们身体里魔素的原因。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无论是记忆残渣,还是能行动的尸体都无法简单地描述他们。
他们成为了这个怪物的一部分。
他们为它骗来了无数体内有丰富白魔素的牧师,欺骗那些牧师成为这个法阵,为这个怪物的滋养提供养分。
“我是在拯救他们!我是在……”安迪呓语着,他的双脚也开始消散。
“你是牧师,你该懂的吧?你该明白的吧?总要有人牺牲!总要有人!为了……为了——
我们不是都一样吗?我们在拯救……”
“不一样。”布莱特垂眼看向已经失去身体支撑,仅存一颗头颅的安迪。
“牺牲无辜的人,我办不到。”
“哈……哈哈哈哈……这样啊……”安迪赤赤地笑着,最后他的头也消散了半颗。
布莱特转身,不再看这位守村人的最后离别。
“小心——小心牧羊者——”嘶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布莱特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安迪也已经消失了。
随着安迪的消失,天空也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幻象破了。
他不再身处结界。
他眯起眼睛看向原本结界中诺亚之塔的方向,果然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个黑魔法造物借用了艾琳的法阵筑成这个结界,在不同的地区游荡着。村民,法阵,还有毁灭那天的幻象,都成了它的一部分。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布莱特微微皱眉,堕兽?不,虽然是黑魔法造物,但是堕兽并没有这么高级,能利用艾琳的结界法阵的生物……刚刚自己祛除的时候看那造物的反应,利用艾琳的法阵并不是它的自主意识。
那么就是有人在操控了。
可是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个生物并不强,存在的时候也不过一直在杀害牧师,吞噬白魔素,让自己不断长大罢了。
难道是教会的死对头?
布莱特自己略微分析了一下,感觉此事和卡特丽娜又脱不了干系。提到卡特丽娜,他这才反应过来,抬头寻找卡特丽娜和三人小队的影子。
很幸运,他们并没有离得多远,原先他们就只是在村子的门口,可是那么大一座村子突然消失,此时的他们显得有些震惊。
“布莱特,你干了些什么啊?”莱德目瞪口呆地看着布莱特淡定地从原先村子的出口处走出来。他的头发稍微有点乱,反倒衬得他更加泰然自若。
莱德感觉布莱特就差头上贴两个字“无敌”。
“我们刚刚发现这个地方坐标不对,”诺拉见布莱特出来,松了口气,“我们的接待人缇娜小姐说,这个地方的坐标不该有村子,本来想进去找你的,但是……”诺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
“但是你进去之后这片村子就不见了。”恩佐接话道。
“没事,稍微处理了一下,我们直接出发吧。”布莱特轻描淡写地解释着,他本想把法杖放回背后,突然想起什么,然后问诺拉借了块布。
他们现在离格洛丽王都已经不远了。
“你们知道牧羊者吗?”在摇晃的马车上,布莱特想起安迪最后说的话,他思考了一下,还是询问了众人。
卡特丽娜昏睡着,布莱特知道她在听,没有回应就代表她并不知道。
诺拉摇了摇头。
“牧羊者,格洛丽靠北一块不都是吗?”莱德倒是满不在乎,“放羊的嘛。”
无语的诺拉往莱德头上猛磕了一下。
“牧羊者……”倒是赶车的恩佐若有所思。
“博洛尼亚有过她的传说。”恩佐没有回头,他一边看路,一边思考要不要告诉他们。
“噢对了,恩佐是博洛尼亚人来着。”莱德挠头。
博洛尼亚,烈火庇护的国家。
“呃,我是不是博洛尼亚人已经不重要了,”恩佐苦笑着摇头,知道他们不会追问自己的事情,也就继续说了下去,“牧羊者萨布琳娜·布莱克,原本是博洛尼亚的一位女爵,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
恩佐的目光直视着前方。
“她诱惑了博洛尼亚的几名身份尊贵的贵族,有一段时间王都里闹得沸沸扬扬,那些贵族为了争夺她打破了脑袋。”
“等会等会,”莱德探出头,“这和牧羊有什么关系,羊在哪?”
“哥哥你听恩佐讲完!”诺拉把莱德摁了回去。
“牧羊者……这是对这位诡异女爵的称呼,因为被她诱惑的贵族……”恩佐咽了咽口水,尽量保持声音不发抖,“都变成了怀孕的黑山羊。”
众人沉默了。
倒是卡特丽娜眼皮微抬。
“王国本想将她审判,可是……她在一个晚上,带着那群黑山羊消失了。”
那个夜晚,整条街上都响彻着诡异的铃铛声,恩佐无比清楚地记着。
“不过,再怎么说,这也只是个故事而已。”诺拉出声道。
并不是……虽然恩佐这么想着,可他没有开口反驳诺拉。
气氛因为恩佐讲的故事变得有些凝重。
“算了,不要想这些。”诺拉突然拉开车篷,她跳下车。
布莱特不明所以,他探头看向外面。
厚重的城门大开着,映入眼帘的是隐约可见的繁华街道。
“我们到了,欢迎来到土之王都,真正的格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