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密集得好像在空中就彼此撞得粉碎,打在窗上都是纷纷的水沫。
王府书房内,惨白惨白的电光时不时从大门缝隙中渗进来,打得地板忽明忽暗。
长身玉立,身材纤瘦的雍云王面色平静站在书架前,他的脸深深地埋进了阴影中,看不真切。
“大、大人,我、我回来了……呃噗”
紧闭的大门忽然被蛮横地撞开,狼狈的人影带着喑哑的声音跌撞了进来,倒在了地板上,这人正是刚才差点被徐若玲杀掉的那名刺客,刺客甲。
他生怕被徐若玲跟踪,一路提气狂奔,胸口上的伤也因为气机缭乱变得愈发严重,鲜血源源不绝地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混着雨水,在地毯上蔓延承一处扎眼的血泊。
一道枝型闪电在云层里闪灭,耳边轰然爆震,雨更大了。
冷风一股脑儿地涌进书房,吹得纱幔鼓胀,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整个书房。
“太子殿下,你的人实力不怎么样啊,要不是我出手,他早就死在了镇北侯府那妹子的剑下边了。”
靠近门的那张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人,那人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摇了摇手里的酒葫芦,醉眼熏熏地看着站着的男子。
“不管怎样他好歹是完成了我交代的任务,秦牧已经入了套,剩下的就看你的人能耐如何了。”雍亲王转过身来,惨淡雷光一闪而过的间隙,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那张苍老枯瘦与温润细腻的皮肤格格不入的脸。
“更何况,本王的人是死是活,还轮不到莫苍兰你来管。”
他稳稳地坐在座椅上,手上捏得一串乌木佛珠“咯咯”作响,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钟离昧,轻哼了声。
“可我的酒有和没有,还得殿下你来管,掌柜的,赏两口酒喝喝呗。”
“滚。”
“喝你两斤酒难道还能让你少两块肉不成,小气鬼。”
莫苍兰嘟哝了句“怪人”,他和这个太子殿下虽然同属大管事麾下,但因为行事风格不同,本来就有些矛盾,不过大家的目标都是一样的,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撕破脸。
雍云王意味深长地看着莫苍兰,用手指戳了戳脑袋,自嘲道,“别再喊我太子殿下了,我现在只是一个亲王,你这么喊,要是被外头的人听见了,我可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没想到太子殿下的胆儿还没我一个酒鬼的大,老皇帝虽然留有遗诏,可您是太子啊,太子继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莫苍兰睁着一只醉眼,睨着雍云王,“天下之事,向来都是按规矩办事,更何况,你就甘心让一个外姓的女娃娃骑在头上?”
雍云王冷笑了一声,捏着佛珠的手稍稍用力了几分。
“是我的终归是我的,你也甭用这些话来激我,现在朝里朝外多的是人对她不满,可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我要是贸然起兵,估计第一个栽跟头的就是我。”
“我可不想做那只出头鸟。”
作为曾经的太子,雍云王现在生活可以用“滋润”两个字来形容。皇位斗争向来是赢者生,败者死,陛下既没有将他处死或者贬为庶民,而且还给了丰厚的补偿。他不仅拥有一座奢华的王府,还拥有花不完的金银财宝和享不尽的美女,这种待遇可以说是历代皇位争斗失败者的顶尖水平。
可他心里清楚,所谓的王府,不过是软禁他的笼子,所谓的美女,其实都是陛下安插在他身边监视他的眼线罢了,真要算起来,他还不如一个普通老百姓活得自在。
权力是让人着迷的东西,当人拥有权与利或者曾经拥有过权与利,他就很难回头了。
雍云王就是这样的人,他曾经是太子,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能够成为皇帝。可事与愿违,自己的父亲竟然将皇位传给了一个外姓人。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争夺皇位,但也知道陛下从未放松过对他的监视。所以被封为雍云王后,他每日假借诵经之名,躲避陛下的监视。
他迫切需要一个能够代替他出面的组织或者人物,所以在见识过魔教实力后,毅然决然地同他们联手。
只要我能当上皇帝,叛经离道什么的还不是由我来决定。
至于魔教……
多来几次“荡魔之战”又能如何。
“更何况,陛下虽然是一介女流,心思却是缜密得很。镇北侯那家伙手握北疆军政大权,四王中势力最大,陛下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雍云王捏着佛珠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另一只手摸着枯槁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凶戾的光泽。
“只要这次姓秦的一死,我安插在朝中的眼线就会立马上书陛下,举荐梁如辉暂时接管北疆军务。到时候我手握北疆近四十万精锐将士,还怕这小女娃儿能翻出我手掌心不成。”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秦牧今晚一定会去那儿?”
“账册。”
“哦?”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滚过,雨水如脱闸狂龙般倾泻而下,清冷的雨滴飘洒在莫苍兰阴柔的面颊上,令他清醒了几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雍云王,问道。
“镇北侯在北疆虽然被架空了,但烂船也有三斤钉。从前跟着镇北侯那些官员,明面上同镇北侯划清关系,暗地里不知道孝敬了多少银子,全都记录在一本账册上,。”
雍云王话锋一转,再度捏起了佛珠,目光穿透重重雨幕,飞向了那座雕龙画凤的恢弘宫殿。
“那账册在送往镇北侯府的途中被我派人截了下来。李普,就是一只饵,是我故意让他走漏风声,说账册就藏在了李家村。他本就心急那本账册,不管线索是真是假,都会去的。”
“陛下这一番话,让莫某顿时感觉肩上的负担沉甸甸的。”莫苍兰眯眼笑了声,嘬了口酒,“既然此事关系重大,莫某这就飞鸽传书多派些人过去,为您助力。说到这……”
这自然是要讨要钱财了。
雍云王面上不说话,心里却是将这酒鬼骂了个透。
他摘下手上的一个玉扳指,扔给了莫苍兰,“这玉扳指市值少说有千两银子,事成之后,唐某自由重谢。”
莫苍兰把玩着玉扳指,皮笑肉不笑道:“太子殿下放心,咱都是给大管家办事,就算你不发话,莫某也是要干滴,莫某只是想给弟兄们讨几个酒钱罢了。”
莫苍兰从来都没把雍云王放在眼里,朝廷乱不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听命于大管家。
大管家要秦牧死,那秦牧就活不过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