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莉大喊一声,举着盾向前冲锋。盾牌一记上挑击中一名信徒的下巴,他直接被打得人仰马翻。巴莉踩到他身上,用剑刺穿他的心脏。她拔起剑刃,甩出一长条血点。

恩希利亚拔出剑刃,几个信徒一拥而上,她快速解决冲在最前面的信徒,一剑戳穿他的喉咙,随后用脚将他从剑身踢离,举着盾牌立刻面对下一个目标。

双方展开近距离混战。卡洁一剑刺穿一名信徒的腹部正中。她怒喝一声,剑身立刻燃起火,那个人浑身都燃起金黄的烈火。

我看着双方的交战。这个地方唤醒了他们的一部分,释放着各自历史深深积怨的怒火。我不能参与这场争斗,但我仍然拿出匕首,用于自保。

巴莉与信徒的带头人剑锋交错,二人的脸只有几寸的距离。

“这片土地让你痛苦,”他挑衅到,“也许你的先祖也死在这里,杂种,想去和他们见面吗?”

就像接到了命令一样,留在半山腰上的一个年轻信徒开始唱歌。唱出来的是幽扬、瘆人的旋律,是任何生灵都无法发出的声音。其中的错误感让信徒停顿了一瞬间。

我脚下一滑,发现大地在震颤。地缝里钻出细小的东西,有点像是幼苗,但却脉动着妖异的黑暗。过了一阵才意识到,那些都是手指。

很快,完整的手掌纷纷钻出来,然后是手臂突破地面。幽灵般的残缺不全的人影从地底爬出,它们身上挂着缥缈的衣物,全都散发着同样的鬼魅黑暗。

“这里的死者永不安息。”那个信徒恶狠狠地说,与巴莉角力对峙。

“疯了。”巴莉怒吼道。

那名信徒的战士向后跳开,抽出一把剑,“我送你跟他们团聚。”

那个年轻人依然在唱,又有更多苍白的幽灵从地底爬出。我发现自己被包围了,试着朝他们劈砍。鬼魂翻腾着躲闪我的刀锋,随后像邪风一样消散。我又砍出一刀,砍出一片空场,让我看到整片战场。

信徒的数量在三人们的怒火之下不断减少,但死灵却在聚集,在那幽冥的旋律中源源不断地回到这个世界。我可以感知到,即使是这些他们的同胞也会谴责他们正在释放的邪恶。我们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淹没,必须尽快结束战斗。

我向山丘跑去。一名战士跳过来挡住去路,双持着两把长匕首。喊出一声我听不懂的咒骂,随后冲向了我。匕首挡住了第一把刺向我下腹的匕首,随后发现第二把匕首正奔向我的咽喉。我向后躲开,却不知踩到谁断掉的手臂,失去了平衡,躺倒在地

那个信徒扑到我身上。他的面具掉落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表情坚毅,要将匕首刺入我的胸膛。我倒下的时候丢掉了匕首,只能徒手抓住他的手腕,而匕首的尖端已经刺破了穿过衣物临近我的皮肉。我一脚将他踢开,翻滚起身,掏出怀中的枪。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年轻的脸,只有十六出头。我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到底为什么要对我展现出这样的恨意呢,是把我当成德萨克人了么。但即使我是德萨克人,我们仍然是第一次见面,到底为什么,要恨到这个地步呢。

看着他用两只手臂捂住眼睛,害怕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我收回了枪,告诉他。“走吧,别回头。”

小雨和鲜血将这片荒地变成了泥潭。我奔跑起来,躲避着刀剑的碰撞和死灵的围堵。它们的触碰令我感到皮肤麻木,似乎向他的血管里注入了寒冰。我感到呼吸乏力,因为我的侧身已经被透明的利爪撕扯。

那个唱歌的人紧闭着双眼,嘴唇发抖,流淌着血色的眼泪。一串串朱红色的血滴从他的鼻孔、耳朵和唇缝之间落下,而他始终在出神地吟唱哀歌,没有看见我接近。我冲上前去,推开无数双冰冷的手。弯腰屈身,躲避着他们的侵扰,但被一个幽鬼爬到身上。我猛然直起身,把尸鬼甩到身后。我渐渐喘不上气,视野变得狭窄,就像走在一座正在崩塌的隧道中,最后的力量冲向前,手起刀落。

那个信徒倒了下去,歌声也安静下来。我的刀切断了他一侧的锁骨和全部胸骨,鲜血从伤口潺潺流出。鬼影纷纷发出尖叫,它们的外形被拉长,被强硬地吸回地底。片刻过后,空气中只剩下苍白、怪异的雾气,和躁动死灵留下的残响。

我转过身,回到丘陵下方依然进行的战斗中。信徒的战斗大队已经所剩无几。他们显然是宁可战死也不逃跑,恩希利亚英勇奋战,她的剑刃被染得通红。卡洁的长剑也沾满了。但是剑刃燃烧,鲜血冒烟、干涸、脱落。

我刚好看到巴莉处决为首的信徒。她俯下身子躲过信徒的刺击,顺势用剑挑断他的膝盖,迫使他跪下,随后一个回身的横斩,砍下了他的脑袋。

她们每个人都有十几处伤口在流血。巴莉抬头看到正在靠近的我。她将仍然跪倒在地的无头尸体踢开,然后踉跄着后撤一步。她单膝跪地,漫长的肉搏战已经让她累的骨头散架。

我低头看去。渗进地里的血嘶嘶地冒烟。灰尘和泥土让我的皮肤发烫。

“他们怎么能用出这样禁忌的法术。”恩希利亚厉声说着,甩掉剑上的血。“利用已死之人的亡魂,就为了对抗我们?”

“我们不是他们的死者,”卡洁低声说,“但即便如此……”

“疯了,这群畜生。”巴莉重复了一遍。

“我们不能留在这。”卡洁喘息着说,“古神的污染仍在。谁知道他们的死灵法术有没有后续的效果。”她站到了我身旁。

“典狱长,我们已战至力竭,”她看向我说道,“请您下令撤退。”

巴莉握着恩希利亚的手起身,“撤退?目的地就在眼前,为什么要撤退。”

“你凭什么认为刚才就是信徒的全部战士,如果前方还有埋伏或者遇到别的什么怪物,你觉得你还能打么?”卡洁据理力争,巴莉赌气瞪了她一会儿,随后低头不语。

“卡洁说得对,”我附和道,“我也好久没见过死灵法术了,倘若不是这种情况我也不能出手。继续让你们勉强下去没有意义,这边暂且退回,同时我也会联系一下薇诺奥拉,申请支援。”

巴莉稍作停顿,点了点头。恩希利亚站在一旁,心不在焉。

──────

“煮好了。”恩希利亚说着,把汤分到每一名成员的铁碗中。她每盛一勺都小心地在锅底刮一圈。每人都分完了以后,把剩下的倒给了自己,围着篝火坐了下来。

一开始谁都没说话,每个人都在享受暖胃的晚餐和温热的篝火。我也不例外,很高兴能填饱肚子、歇一歇酸痛的双脚和力竭的肌肉。

激战过后的休息,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

每个人都尽可能地让自己放松下来。卡洁走到了一段距离以外,盘腿坐在月光下,念起祷文,将浮在半空中的长剑包裹在魔法中。恩希利亚在清理自己的护具,打磨自己的剑刃。

而巴莉呢?在看着天空似有似无的雨。

现在,我们看着修女的长剑正在空中闪烁,在对她鸣唱。

“明天一早,就能抵达古神沉睡之地,”卡洁说,“随后就能回雄都复命了。”

恩希利亚点点头。巴莉脱掉了护具体察自己的伤势。手指在上面缓缓在表面摩挲。“他出卖了我们。我的兄长出卖了我们。”

“他可能是被逼的。”卡洁说。稍后她摇了摇头,“其实都无所谓了。”

“当时我还是孩子。他们告诉我他死了,没了,永远回不来了,我再也看见不到他了。然后我见到他了,然后我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都变成了谎言。”她看向卡洁,又看向恩希利亚,颤抖着抽了一口气。“我该怎么办?”

卡洁想了想,“你可以不去在乎。”

巴莉抹掉一滴泪。“都已经这样了,有用吗?”

“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恩希利亚抓住他的肩膀。“关键是你自己。我作为孤儿被村里人养大,来到德萨克参军后,我才真正感受到家的感觉,我们万众一心、团结友爱。只要德萨克长存,你就永远都有家,巴莉。”

巴莉呆呆地看着她。她让往日的话语和记忆流遍全身,然后长吁一口气。

“我也和你一样,恩希利亚,我有着和你一样的感觉。在柏赫恩斯,身为王族必须保持着八面玲珑,被子民和大臣众星捧月,然后误打误撞解决了一些事情,各方各势都向我抛来橄榄枝。”

她顿了顿,把痛和悔全部咽了下去。“可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根本没有那种才能。然后我明白了,所谓的朝廷,就是个被谎言和虚伪装饰而成,充满着欺骗的沼泽。无论王族还是权贵,对谁都不会吐露真心,对谁都不会袒露出真实的自己。然后,我遇见了一个白衣修女,她对我说──”

[你那样活着,不觉得孤独么?]

“于是,我就来到了德萨克,参加了军队。”她看向恩希莉亚,露出了爽朗的微笑,“我和你一样,在这里找到了家的感觉,虽然这里也有着不光彩的一面,但是和你们,和战友们呆在一起,能够无条件的信任别人,将自己的背后交给别人,这才有了归属感。”

我们听着她的心声,不约而同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雨水落在恩希利亚的嘴角,嘴角的弧度随着脸上的水滴滑落,随后成了一张苦脸。

“各位……我有话想对你们说。”恩希莉亚严肃道。

─────

“那么,至高典狱长,您查明谁是叛徒了么?”通讯点点发光,薇诺奥拉的声音从中传来。“如果要让我们支援的话,这件事必须确认。”

“跟之前一样,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处理。”我说。

“这样么,”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平淡的说,“伊耶娜与您接触了对吧。她与您说了什么,可以如实告诉我么?”

“她只是告诉了我那几个孩子为什么会被你怀疑。”

“原来如此,”她鼻息传来一阵笑意,随后严厉的说着,“那由我重新再给您说明一遍吧。”

“卡洁作为审判庭祭司,却无比憎恨着与我们交好的西北方邻国,即使至今为止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表面也没露出端倪,但也正因如此谁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嗯,就如纳狄丝对我们使用的定时炸弹一般。随时都有可能破坏德萨克与其他国家民族间的有好关系。”

“随后是柏赫恩斯的公主,身为最佳的皇储,备受关注和爱戴的她却隐藏身份,来到德萨克当一个小小的士兵,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意图。”

“恩希莉亚也是,身上有着诸多疑点,来自乡下却在入伍时就表现出她身手不凡,也有人目击到她偷偷摸摸地与亚伯安的商人进行交易。”

总感觉她有些地方全都巧妙的误会了。“薇诺奥拉,你听我说,这些事情可能是角度问题,其中缘由我可以慢慢给你解释。”

“解释?”她几乎是用嘲笑的口吻,“您能证明吗?他人的真心,所思所想,真情实意,您告诉我该如何证明?角度、误会、实际上……这些词语也有何意义,又有多少真实性呢?人的心是无法被证明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在这趟行动中牺牲,好让轮光大典顺利的进行。”

……我已经不止一次为她的感到心痛了,即便是隔着电话,听到那些本不该属于薇诺奥拉的话语,我心的温度已经降到冰点了。

“那么我呢,”这个问题终于被我问出,“你也怀疑么?”

通讯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真的,很短暂。

“是的,我连您也有所戒备。”薇诺奥拉说。

我得到了答案,薇诺奥拉不信任我,这次前往暮法森林的委托,本就是想让我们去送死,曾经被我称为妹妹的人,现在想我去死。

“是那件事的原因么?”我几乎是颤抖着问她。

“是的,”她斩钉截铁,“我很抱歉,典狱长。”但我听不出她声音中的歉意。“我曾经将您当做亲人,这点毫无疑问。当时我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了解你的,知晓您的温柔,知晓您的博爱,可是那天,父王死的那天你正好匆匆离去不辞而别,我努力的不去往那方面想,但又想不出你离开的理由。正是因为信任着您,才如此盲目,从来没有去正是视您。我对您了如指掌,但我永远无法理解您内心的想法,我现在才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们对于彼此来说,终归是[他人]而已。”

“……那么,薇诺奥拉,既然同样无法证明,你为什么不愿意更相信我们的清白呢,仅仅是一些蛛丝马迹,将我们认定为清白的说法不也很多么,为什么只相信那些肮脏的可能性呢。”

啊,原来如此,是我的错啊。又是因为我踏入别人的生活,然后在我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他人伤害了他人。薇诺奥拉,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

“是我让你,陷入了疑神疑鬼的病态中。”我深戏一口气,“但是,我会将你从这种疯狂中脱出,并且让三人完好无损的回到德萨克。”

又是沉默,比刚才来的长多了,但还是很短暂。她缓缓开口,带着阴险的笑意:“您是做不到的,计划在一开始就安排好了,我是不会派出支援的,即使你们没有死在那里,那三人也因为任务失败而被处分和革职。正常来说肯定没法做到这地步,但好在您来了,护送至高典狱长如此崇高的使命居然失败了,人民和修女会一定会将其视作给德萨克抹黑,这样的理由足够了。”

“呵呵,”我发誓我从没听过薇诺奥拉这样的笑声,“没有人可以妨碍德萨克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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