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寒冷的森林里,低沉的蹄声在不断回响。

那用铁与火铸造的马匹,从中空的腔体中冒出永不疲倦的白色蒸汽,在炼金术的驱使下,即使没有人驾驭,它依旧能机械地迈动沾满污浊雪泥的马蹄,纵使道路泥泞不堪,在抵达目的地前,这具魔器不会停下。

马车内,珂芙正对着手中的略显破烂的镜子认真梳妆,以确认自己今天的装扮足够美艳动人。

“哦,珂芙,瞧瞧这张脸。”望着镜中娇艳的自己,珂芙相当满意,连嘴角的微笑里都含着一丝骄傲,“太完美了,不是吗?”

“无法想象,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不会对她心动。”

说着,得意的珂芙将手中的小玩意合上。她似乎对今天的妆容很有信心,以至于忍不住开口自言自语道:“巴达大人也好,巴琉斯少爷也罢,只要是洛顿家族的人,我都无所谓。”

“只要傍上任何一个,我就可以远离那个贫穷又肮脏的家,离开那个浑身恶臭的胖女人,还有那位一无是处,连畜牲都不如的废物哥哥。”

一想到这儿,珂芙便深深地吸了口气,以求将腰间的束带勒得更紧,胸脯也不住地往前顶。

她坚信这些行为是有用的。

“领主大人们,仔细看看这令人垂涎欲滴的身姿吧。”珂芙得意地说着——她甚至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光明未来:

“哦,珂芙,美好的生活在等着你,就差这临门一脚了,嘻嘻。”

没过多久,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珂芙知道,此刻她已经来到了洛顿领主的庄园门前,就和往日一样。

而接下来,才是最令她激动的时刻。

在蒙蒙亮的凌晨,来自各个村庄的女佣们,都会从马车上缓缓走下,由管家提可•塞巴斯蒂安带领着分配今天的工作。

而在几周前,珂芙便已经将塞巴斯蒂安这一环节打通了。

“珂芙。”

当面色冷峻的塞巴斯蒂安挺直腰板走到自己面前时,按耐不住内心激动的珂芙,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

“今天,由你来负责巴达大人的起居。”

听到这消息,身旁的其他女佣们都忍不住侧脸看向珂芙,一张张花容月貌的脸上布满各种各样的表情。

“竟然是领主大人……”

“哼,瞧瞧她那副得意忘形的模样,真是下贱……”

“这贱人是耍了什么手段?”

羡慕,嫉妒,疑惑……各种各样的心理在窃窃私语中暴露无遗。

珂芙可不管这些,她只是缓缓站起身,轻轻迈出步子往领主大人的房间走去。每迈出一步,那丰腴的臀部便好似肥美的羊尾般微微颤动,沉甸甸的胸脯也跟着上下晃动。

在巴达洛顿的房门前,珂芙最后再认真整理了一次着装,确认无误后,才轻轻叩响了房门:

“尊敬的巴达大人,我——”

可令珂芙没想到的是,她手上还没用力,门便缓缓推开了。

“嗯?门是虚掩着的?”

注意到这一点的珂芙并没多想,而是径直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极其奢华的装潢。墙壁上的名贵壁画和鹿首墙饰,窗台前的精致插花,还有那散发着珠光宝气,出自卡索诺王城名匠之手的珍贵瓷器,这些都是珂芙从未见过的宝贵东西。

即使这样瞪眼干看着,珂芙也觉得自己变得高贵了不少。

“哈!”她左右张望,碧绿的瞳孔内闪烁着狼的贪婪,“总有一天,这些都会是我的!”

这时,熟悉的声音从远处的厅室内传来。珂芙缓缓走进,发现了另一扇虚掩着的门。

她缓缓凑近,眼神透过那道小缝隙,看见了门另一边的构造——那似乎是一间专门用于商议的房间。

一张巨大的圆桌前坐着两人。

双手交叉的巴达·洛顿坐在最上方的位置,他还穿着睡衣,脸上的法令纹相当深刻,似乎有些年纪了。

至于另一位,由于背对着的缘故,珂芙并不能看清另一人的模样,可从那人简朴到有些贫穷的装扮,她猜测这应该是领地内的某位村民。

“说吧,”巴达点点头,“关于法罗赛村昨晚的事。”

“法罗塞?”门外的珂芙缓缓凑近耳朵,想听得更仔细些。

得到领主的允许,那位面色惶恐的村民便停住了上下哽咽的喉头,张开嘴颤抖着声音说道:

“巴达大人,你是知道,昨天是女神萨凡纳的祭典,为了庆祝这个日子,所以昨晚村子里举行了丰盛的晚宴,以感谢自然女神萨凡纳的馈赠。”那位村民说着,瞳孔也随之缩小,仿佛又回到了昨晚的恐怖之夜。

“我因为酒量不行,所以在喝了一些小麦酒后便醉倒了,这也使得我比其他人酒醒得更早。”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村子里很安静,安静得出奇,就连林子里的鸟也没有发出声响。”

说到这儿时,那位来自法罗塞的村民忽然伸出双手保住脑袋,仿佛回想起什么痛苦回忆般,“可是没过多久,远处兽棚里的家犬们就突然无缘无故地狂吠起来。”

一直皱着眉头的巴达听到这里,脸色便更加凝重了。

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事。

“家犬们躁动不安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其他家畜也开始跟着嘶鸣起来。我以为是林子里的野兽闯进了村子,便拿着干草叉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可看见的却是——”

话讲到这里,脸色惨白的村民仿佛被恐惧扼住了咽喉,瞳孔不断颤抖着,最后只能手足无措地破口大喊道:“哦!萨凡纳女神保佑,我发誓那一头怪物!一头十足的,彻头彻尾的怪物!”

“它拥有人类的四肢,却远比人要高大,浑身披着浓密的毛发,如同夜色一般漆黑。那不洁的怪物,拥有野兽一样的粗壮尾巴,布满獠牙的长嘴里流着鲜血,身下压着的,是已经被啃食残缺的护羊犬。”

“它扭过头来,用那对猩红的双眼盯着我……”

“啊!”

那位来自法罗塞的可怜村民,终究还是被恐惧压倒了。他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布满老茧的双手捂住脸,浑身抖个不停,嘴上依旧絮絮叨叨着:

“面对那种怪物,不可能有胜算的!绝对不可能!”

“所以我跑进屋子里,躲进地窖中,胆战惊心地过了一夜,期待着太阳出来的日子。”

“可是第二天早上,等我鼓起勇气爬出地窖时,映入眼帘的只有红色!”

“树上,墙上,地上,都是破损而残缺的肢体,强烈的血腥味充斥在鼻腔里挥之不去……”

“后来我才明白,除了我以外,村子里的人都死了。”

精神恍惚的村民突然停止了抖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巴达:“大人,是那头怪物干的,它把我的村子变成了地狱。”

“是女神萨凡纳也无法救赎的罪恶地狱。”

门外,听清楚一切的珂芙此刻脸色苍白。她的胸脯因为恐惧而不断起伏着——她甚至为自己的好奇心而感到后悔。

很显然,这种事情以珂芙的身份并不配知道。

更重要的是,法罗塞村离珂芙居住的格兰迪村很近。

真的很近。

商议室内,巴达看着眼前喃喃自语的村民,知道这个人已经因为恐惧而彻底废掉了。

“该死,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巴达皱起眉头,眼神中充斥着烦乱。

他当然清楚那头怪物是个什么东西,无非是换形师之类的异教徒变成的东西。但当下整个贝鲁特王国都在为「愈之勇者」的选举而忙碌,这个节骨点偏偏就在自己的领土上出了这种事,只怕会惹上麻烦。

处理这件事相当麻烦,得费不少心神和金币。

“呼……”一想到这儿,巴达长呼出一口气,看那位可怜村民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冷漠。“喂,我说,除了我之外,你没有告诉其他人吧?”

“那是自然,我——”

“没有就好。”没等村民说完,巴达便打断了他的话,俯下身来将他扶起,“老实说,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另外,你觉得这片土地在我的管理下,如何?”

“啊?”面对巴达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折,村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很……很好啊,大家都很爱戴巴达大人,没有巴达大人的话,大家可能还吃不上饭呢。”

“嗯……”面对村民的赞誉,巴达只是缓缓点头,随即将手放在了村民肩头,“所以,为了让这片土地继续繁荣下去,你必须答应我将刚才所说的一切统统保密,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明白了吗?”

“好……好的。”村民缓缓点头,正准备鞠躬退下时,低头的瞬间,却看见了巴达攥在手心的匕首。

“啊——”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哀嚎,下一刻,那柄匕首便割开了他的喉咙。

“啊!”门外的珂芙看见这突然发生的一幕,不由得捂住嘴巴,立刻吓得转过身去,犹豫着是否该离开。

温热的鲜红血液喷涌而出,溅射在巴达的睡袍上。倒地的村民捂住喉咙,嘴里呜呜咽咽着,痛苦,疑惑,愤怒在他的脸上挨个呈现。

“你那副表情是怎么回事?”见状,巴达不禁皱起眉头,似乎感觉到被闹翻了,“既然答应了我「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吗」,那自然就要说到做到。”

“何况你村子的人都死了,留你一个活着也没意思,不是吗?”

倒地的村民呜咽着,不甘地向门爬去,终于也只是徒劳,浑身蠕动几下后便倒在了门前,不再动弹。

“嘁。”望着地上的血迹,巴达皱了皱眉头,“脏死了。”

“来人!”

就在珂芙准备悄悄离开时,门后却传来巴达的呼唤。不得已,她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巴达将染血的匕首放在桌上:“把这里清扫干净。”

出乎珂芙意料的是,巴达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偷听行为。在留下这一吩咐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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