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是海浪，淹没大地的每一寸泥土，
我会是飓风，撕碎天空的每一朵云彩……”
好晕，是什么在说话？
轻柔的女声在她耳边歌唱着，像是咏诵着远古的歌谣。
“我会是神明，为这个世界带来永恒的终结……”
那声音依旧回荡着，温柔动听，一下又一下地击打着卡特丽娜的神经。
“不……请别再……”
“我会是神明，带领着世人走向无穷的黑暗……”
“别再……”
“我会是神明……”
“别再说了！”
“我会是……”那声音渐渐淡下去，却始终刻在卡特丽娜的脑海中，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剜着她的精神。
刹那间，低语声裂解开来，化作无数窸窸窣窣的轻语在她耳边流动。
如此温柔……如此细腻……
卡特丽娜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视野暗淡下来，猩红色的黏稠液体渐渐包裹住了她的身体，仿佛要将她吞噬其间。
“我会是……”她的嘴唇微微张开。
“我……会是……”
黑色的天空突然破开了一个洞，明亮得有些刺眼的光束从中溢出。
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进来。
卡特丽娜猛然睁开眼睛，像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地喘着气。
她抬头看去，看到一只拿着教典的苍白的手，目光向上移动，是布莱特那双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睛。
他看到卡特丽娜醒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牧师先生，我这是……”
“卡特丽娜醒了吗？”回应她的不是布莱特，而是从门外进来的纽伦斯枢机。布莱特看向笑得花枝招展的纽伦斯，不留痕迹地抿了抿嘴。
“醒了就好，来试试这件，我刚刚给你改短了点，之前那件衣服太长了。”他把一条白色的裙子递给身边的修女，“带她去换衣服。”
修女带着卡特丽娜离开了这个房间。
布莱特合上了手上的教典。
“你想好了吗，布莱特？”卡特丽娜离开后，纽伦斯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他拉开了房间内的窗帘。
“雷亚前天回来的时候还让我等你回来之后通知他，你现在就又要走了。”
布莱特靠着椅背，把教典摊开来盖在脸上。
他的教典没被翻过多少遍，油墨味还是很重，布莱特喜欢这种味道。
“我心里有数，纽伦斯。”
“我不这么认为，”纽伦斯在布莱特对面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很认真地对他说道，“这次的任务很危险，你不该去。”他的神色黯淡了几分，“而且本来……本来我这个枢机的位置就应该是你的。”
“你在说什么，”布莱特的脸被书盖着，不过纽伦斯想想也知道他不会露出什么表情，“这是你自己的能力，要不是因为教皇冕下，我现在应该在骑士团那边。”
“他想让你继承他的位置，”纽伦斯轻轻叹气，“你为什么不试试呢，你的天赋是我们那期学生里面公认的第一啊。”
“我不能拿神殿的未来试，”布莱特合上书，他的手指滑动着教典封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好友现在在身边，他显得放松了很多，“反正下一任教皇就在你们三个中间了，我是不会参与你们的竞争的。”
“这件事我是说服不了你了，那魔女，净化法阵这件事呢？”纽伦斯别了别窗帘，现在正是太阳落山之时，透过窗子可以看见窗外血红的夕阳。
“你自己都说了，我是我们那期天赋最好的。”布莱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能者多劳。”
“我不了解你吗？”纽伦斯的眼角微抽，“去海域之前你说过的，等你回来你要休大长假。”
“这就是大长假了，只不过多带个囚犯而已。”布莱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你真的是自愿的吗？”
“纽伦斯，我的意愿并不重要。”布莱特双手合在教典上，他抬头看向窗外，残阳把云朵染得血红，“教会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
纽伦斯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
“那个……”卡特丽娜从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漂亮的白裙子点缀着她的脸色精神了不少，但是手上的手铐和脚链没有取掉。
“很适合你哦。”纽伦斯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而布莱特闭上了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谢谢……纽伦斯先生……”卡特丽娜还是那副怯懦的样子，她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看着布莱特。
“我的判决结果是……？”
这是什么问题？纽伦斯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他目光飘向布莱特。
“这个，目前不着急。”纽伦斯轻咳两下。
“这很重要。”卡特丽娜坚定地摇摇头，她把目光移向纽伦斯，昏黄的光晕盖在她脸上。恍惚间纽伦斯觉得她并不是在看自己。
她好像在看很远的地方。
“牧师先生说，我杀了老师……”她眼睑微垂，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而且我醒来的时候，有好多术士都看着我，他们说我有罪，我应该去死。”
“你确实该死，”布莱特把教典别回自己的长袍夹层里面，“不过在你死之前，你应该赎罪。”
“布莱特，你……”纽伦斯还想说什么，却被布莱特冷冷的眼神噎住了。
“她是失忆了，不是真的小女孩。”
“我该做什么？”卡特丽娜相较之下却显得很平静，可她紧握着的双手并没有松开。
“我会带你去解开你布下的黑魔法阵，你的判决会在一切结束之后来临。”布莱特的语气很不客气。
“可我并不知道我在哪里埋下了法阵……”
“你不用管这些。”布莱特抬了抬下巴，“我会和你一起。”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你的赎罪。”
“嗯，”卡特丽娜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我会的……”
布莱特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二人之间的气氛尴尬极了。
纽伦斯夹在二者中间，有些头疼。
“布莱特，你不是还没吃饭吗？”他决定抢先一步支走布莱特。
布莱特抬头看了眼已经落下一半的太阳，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连眼神都没有留给纽伦斯和卡特丽娜。
“你别在意，他这人就这样。”纽伦斯看布莱特合上了门，才对卡特丽娜解释道，“他上学的时候就这臭脾气，好多人都看不惯他。”
“纽伦斯先生其实不用和我说这些。”卡特丽娜轻轻摇了摇头，“我虽然不记得，但我知道我干了什么事情。”她醒来时，周围人仇恨的眼神是压不住的。
纽伦斯沉默了。
他也不敢说关于卡特丽娜的事有什么隐情，他只是单纯觉得少女卡特丽娜和他印象里的那个魔女根本不一样，她像个脆弱的玻璃娃娃。
看到这样的孩子，纽伦斯下意识地想要照顾她的心情。
“那等一切结束了之后，我就可以去刑场了吧？”卡特丽娜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她的鼻音有点重，又带着些许如释重负的意味，“太好了。”
“这个房间是给你的，好好休息。”纽伦斯只是轻轻叹气，他检查了卡特丽娜的手铐，施了几个术式加固了一下。
卡特丽娜安静地任他检查，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精致的人偶一样。
“晚安。”确认手铐没有问题后，纽伦斯对她道别。
合上门之后，纽伦斯看到布莱特靠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教典，显然是在等他。
“你为什么不多说几句？”纽伦斯小跑过去，站在布莱特面前。
“说什么？我和她没那么熟吧？”布莱特的眼睛没有离开教典，他眉头轻轻皱了皱，好像为教典上的某句话所困扰。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总是让我想起我妹妹，你见过的。”似乎是回忆起自己的家人，纽伦斯的表情温和了几分。
“你妹妹可没有制造天灾。”
布莱特“啪”地一声合上书，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纽伦斯。
“所以，她真的是天灾魔女？”纽伦斯的声音放低，“我真的没法把那个魔头和这样一个小女孩联系起来。”
“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问艾罗徳斯。”布莱特整理了下袖子，大步离开。
“那家伙一直和我不对盘，还是算了，”纽伦斯匆匆跟上去，“干什么去？”
“吃饭。”布莱特睨了眼跟在身后的纽伦斯。
“说到这个，”纽伦斯突然想起什么，“餐厅那边新来了个厨师，特别擅长做炒饭，你要去试试吗？”
“炒饭？”
“嗯，海鲜炒饭。”
“……”刚从海域回来的布莱特似乎有什么不好的回忆，他没有搭理纽伦斯，只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怎么不说话了？”
二人的声音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房间里面，靠着大门的卡特丽娜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她把自己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