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莉亚……”

他轻声念出门牌上的名字,好似以此能呼唤出那位巧笑嫣然的白发少女。可惜,这里并不是满怀恩赐的月光教堂,那个温柔的女孩也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陪伴他的只有无尽的阴影与孤独。他在门前站了许久,不知道是否该推门走进去。

门后的世界给他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明明他只要推门走进去就能了解到更多关于艾尔莉亚的秘密,甚至还有可能找到那个盗名者的把柄,可那种异样的感觉却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不可以再继续往前走了,连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他本能地抗拒着走进这个房间。

不知不觉间,耳边的背景音乐已经停了下来,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回头望去,那金碧堂皇的走廊似乎离他很近,又似乎离他很远,他必须从那些无言的阴影中挤过去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否则便会被全世界遗忘。

等一下,原来是这样吗。

叶歌忽然反应过来,很快便抛下了心中的犹疑,转身按下门把,推开了眼前的房门。房间里没有任何光线,摆设也简单的出奇,除了一张收拾整齐的床铺外,其他地方则是摆满了书架,在房间的里侧还有一张长约三米的工作台,上面还摆放着几个雕刻好的小玩意儿,其中便有叶歌刚才雕刻过的沙漏。

不过房间里的家具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就连书架上摆放的书本也经不住岁月的侵蚀,如今只剩下一层封皮。他试着抽出其中一本,里面的书页便好似上面的灰尘一般全部抖落下来。这个曾经属于她的房间里,如今再也留不下丝毫属于她的痕迹,好似一切都已经被世界所遗忘。

在很久很久以前,艾尔莉亚也曾在这里学习魔偶制造的技术。哪怕是那位对作品吹毛求疵的卡缪尔大师也很难去否认少女的天赋,甚至还在自己的大楼里特意给她留出了一个房间。她本该享受着一切恩宠,在所有人的期盼中接过属于满月女王的权柄,成为卡杜拉新的“王”。

他越是了解这个女孩的过往,便越能理解到她曾是多么的耀眼。在她出生那天,连月光都会为她降下恩赐,令她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她享受着所有人的宠爱,学习一切能够学习的知识,并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天赋将这些知识融会贯通,终于在成年那天抵达了真理的终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却被所有人遗忘,就连名字也被夺走,只能默默无闻地留在与世隔绝的神殿里,每日期待着有谁能够拯救自己。在离开学院时,她亲手将那副神秘的画挂在房门上,将自己的名字藏起来,好在学院里留下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房间里,弥漫着的并非是绝望,而是无言的孤独,哪怕只是站在这里都会被这样的孤独所淹没,久久无言。他便终于理解到自己为何会如此抗拒走进这个房间,原来并不是害怕自己也被遗忘,那种事情本就与他这位玩家无缘。

“你到底经历什么,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呢。”叶歌走到那张工作台前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好似这样做便能体会到曾经属于她的心情。

阴影从不显得冰冷,既然是那位神明的律法,那自然是残酷且温柔的。如果说,死亡本身意味着遗忘,那这些阴影便是遗忘后仅存的记录者。它能将被遗忘的一切都记录下来,等待着比阴影更加温柔的信徒们前来寻回片刻的回忆。

在恍惚间,叶歌好似看到了旧日的景象。

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她轻哼着熟悉的曲调走进来,将手中从卡缪尔那里薅过来的珍贵书籍一本一本放进自己的书架里,好似仓鼠过冬一样将书架塞得满满的,并为之感到由衷的喜悦。整理好自己的书架后,她才来到工作台旁,开始今天的课后练习。

桌上摆着的是自己最满意的作品,那些都是学徒时留下来的。她仅仅花费了一个星期便将卡缪尔老师的所有雕刻技巧学到了手,哪怕是他布置下来的课后作业都完成的相当完美。只是,在得意洋洋的时候被批评了一句,你离完美还差得远呢。

她不知道那是老师在嫉妒,还是真的认为自己还不够成熟。但女孩自知不足,她必须成为像她母亲那般伟大的人,让整个卡杜拉都为她自豪。她可以不再是卡杜拉的公主,也不是满月的恩宠。她只是艾尔莉亚,所有人提起她的名字时都会将她与满月女王区别开来。

然而,通往真理的路总是曲折且艰难的。哪怕她的天赋已经超越了所有人,就连母亲也对她寄予了最沉重的期盼,但她还是觉得远远不够。她越是追逐真理便越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不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再靠近真理一步——正如人类永远都无法追上太阳与月亮。

于是,少女开始感到迷惘。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努力,也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否有意义,身上所背负的期待逐渐令她感到窒息。她想看更多的书,学会更多的魔法,以期能够从中得到些许改变,并像她的母亲一般窥视到真正的命运。

那时,躲在这小小的房间里,雕刻木偶便成了她唯一的消遣。她能将所有繁杂的心思抛开,忘却所有的期盼与负担,仅仅是沉溺在无用的木工里。她的雕刻技巧变得愈发精湛,制造魔偶的技术也赶上了她的老师。那时,她才察觉到所谓魔偶制造的本质。

从一开始,这门技术便不是为了制造那些只能释放魔法的呆瓜魔偶而存在的。哪怕她模仿着本人的形象制造出完美的容器,再把本人灵魂填进魔偶里,那些魔偶会显得相当呆滞。而卡缪尔为何如此执着于完美,又将那个不能战斗的女仆称作“最接近完美”的作品,都是因为他曾借此窥见过真理的终点。

为了窥见真理,少女便借着学习的名义将卡缪尔的所有藏书都读了一遍,最后终于从一本古老的魔偶制造手册里发现了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名词。

死亡律法。

哪怕手册中关于律法的记载显得语焉不详,仿佛在忌讳着什么,但依靠着过去与卡缪尔闲聊时旁敲侧击出来的知识,以及大量典籍的作证,少女终究还是还原出了最原始的魔偶制造技术——亦是亵渎死亡律法的方式。

她便下定决心,要以这样的方式抵达真理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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