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堇兰由于畏惧这个男生，所以对于其一切违反校规的行为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其他老师可不会，在瞧见有这么一个差生在课堂上堂而皇之睡觉后，立即呵斥他去罚站来提神一下。这让邹莲伏愈发觉得上课真是无趣至极。
午休时间，学生们分成两拨人群涌入学校的便利店和食堂中，邹莲伏是前者。
这所学校食堂的餐食是出了名的难吃，尽管打着营养均衡和健康膳食的名号，但谁也不晓得食堂管理人吃了多少回扣，不仅菜单十几年如一日固定未曾改变，而且饭菜味道也始终如一……学生们一致认为能做到这地步这也算是种不忘初心的斐然成就。
不过最近学校与一家公司合作，引进了几部类似于街边贩卖饮料的自动贩卖机的“自动烹饪机”放在食堂中，让学生体验“一键出餐”的科技，但结果嘛……学生在学校论坛底下的留言是，还不如食堂自己烧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难得上学导致的食欲不振”，邹莲伏只从便利店里买了点三明治和一盒草莓牛奶充当午餐。由于学校已经采用夏令时，所以学生在结束午餐后还有充足的一大段空闲时光可以支配。他不打算回教室，目的地是平常时间禁止学生进入的教学楼的天台，那里是他认定的睡午觉加旷课的绝佳场所。
通往天台的门一向是上锁的，邹莲伏去那里的常规办法就是走到这条平常就少人来的走廊末端的一间杂物室，从杂物室的窗口翻出飞到天台。
在路过一个楼梯口时，他瞧见一个明显不是高中生的小女孩突兀地挂在楼梯扶栏上，如一条咸鱼般。女孩嘴里还发出着类似吐泡泡的“嘟噜噜……”的声音，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似的。
穿着紫色的成套运动服，及腰的长发末端还被烫成卷发……这女孩的装扮有点眼熟，邹莲伏仔细回想了下，发觉她就是早上透过教室窗户望见的那个有女仆跟着的运动服女孩。
脑中想着这人究竟在干嘛以及旁边那个女仆去哪儿的邹莲伏，没停下脚步笔直前行。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边那位……”
邹莲伏恍若没听见。
“明明看见一个女孩子挂在楼梯上，还要装做没看见，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太失礼了？”
邹莲伏认为这说的不是自己。
“如果你认为人家刚才说的话不是你的话，也太自欺欺人了吧？这个楼梯口现在就你一人经过，还是说你一个身体健全的男生要假装自己不仅瞎，还有聋，并且哑？”
鉴于这种近乎于任性刁蛮且攻击性十足的话语，平生阅人无数见识过诸多好人和恶人的“人类鉴赏家”邹莲伏已经在心里确信，这是个难缠的小鬼头。
“你是不是在想人家是个刁蛮的人？初次见面就这样给别人贴好感值如此低的标签很不好哟。”
“是你说的话才会降低别人对你的好感值！还有你这家伙是会读心术吗？”邹莲伏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搭话。
“谁叫你无视人家的，只是最基本的印象分而已。”运动服女孩抬头，倒垂的长发中露出一张发育期中的小圆脸，表情是倔强中带点骄傲……大概给人一种乖顺的兔子和狡黠的鬣狗感觉。
“读心术也算不上，只不过是基本的情景模拟，换位思考一下就可以简单猜出你想法。因为大哥哥你一看就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嫌麻烦，永远都不会助人为乐，只喜欢落井下石，袖手旁观的次数远大于帮助人的次数的，个性差劲至极的男生……如果不是没办法，人家也不想叫住你。”
“后半句完全就是你存心想损我吧？”
“但不管如何，请帮人家一把，放人家下来。”运动服女孩说清自己叫住邹莲伏的目的。
邹莲伏感觉自己听错了，挂在楼梯上的她的脚距离地面也就二十公分多点，下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况且也没什么东西阻碍着她。
“抽筋了……”运动服女孩耐心解释，“因为心情不愉快再加肚子饿的情况，所以在十分钟前人家自暴自弃地假装自己是条咸鱼栏杆上发泄一会儿，结果挂的时间有点长，导致手和脚都麻了，所以请麻烦帮一把，要不然人家可能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挂在楼梯扶栏死亡的公主了。”
“……你是笨蛋吗？”邹莲伏无言以对。
“人家会为之前对你的恶劣客观评价道歉，但也请帮人家一把……渐渐感觉腰部也要失去知觉了呢，所谓的腰斩也是这种感觉吗？”
运动服女孩抬起头，可能是头朝下持续时间太长以及说了太多话的缘故，脸色已经有点发紫。
“当然，帮忙时请不要揩油。”
“你这身材明显还不够格吧？”
“人家会在十年后再对今天的这句话生气。”
邹莲伏最后还是不得不选择帮这个嘴巴恶毒的女孩一把。
运动服女孩坐在楼梯上，使劲揉着疼痛的腰部，末了还掀起外套看一下肚子，白嫩的皮肤上留着一道深深的印子。
“原以为救人家的会是某个说话声音甜的发腻的巨/乳美少女，结果现实总是无情地打击人。果然邂逅美少女是没那么容易的啊……”
“真不好意思我是个丑男。”邹莲伏嘴角抽抽。
“而且到现在也没遇见穿着三角运动裤露出大长腿的美少女……”
“你这个小鬼能别操/着一股子大叔的口气不。”邹莲伏下意识联想到了与自己同班的某人，那个宅男也是最爱二次元美少女的裙下风光和大长腿，每次买来手办都要低角度，从下往上看地欣赏一番，顺便还要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但不管怎样，容人家再次道谢，尽管对你的评价人家认为很正确，所以也不打算收回和勘正，但道歉什么的还是能做到的。”
瞧瞧这种打了一巴掌再给糖的发言，能如此坦然将这话说出口的这种人性格最恶劣了，邹莲伏腹诽。
“如果要说性格恶劣的话，感觉大哥哥你也好不到哪儿。”运动服女孩继续施展读心术中，“一般男生见到这么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的请求，应该会不由分说立马上前帮忙才对，但你却不是。大哥哥你是不是有恐女症，还是说对女孩子无感，是个男/同？”
“你这家伙就那么喜欢对别人评头论足吗？”
“对，超喜欢。这样就能将自己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区分开来，喜欢的人能成为朋友，不喜欢的人则是一脚踹开。顺带一提，大哥哥你现在介于两者之间。”
邹莲伏感到自己额头青筋狂跳，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想崩这人小鬼大的女孩的脑壳，但接着又想到昨晚的经历后，克制了下来。
运动服女孩却挑衅似的主动将额头凑近：“如果你真的崩人家脑壳，则证明了你是个有骨气的男生，但同时说明你性格恶劣，如果你不做，人家只觉得你是一个会按压内心情绪的伪君子。”
她脸上还挂着非常欠揍的贱兮兮表情。
已经意识到这人是故意在捉弄自己的邹莲伏再将女孩拎起，并朝向楼梯扶栏，果然还是让她挂着成为咸鱼更好，顺便再去找根绳子绑起来。
“好啦，人家道歉，大哥哥你是世界上最优秀且最温柔且最爱助人为乐的暖男了。”运动服女孩以棒读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感情丰富点！”
“你不觉得让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重复说这话有点犯罪的赶脚？本子看多了？”
运动服女孩满嘴的骚话最终换来的还是一记弹脑壳。
意识到如果再跟她磨叽下去，那么午休时光就会彻底泡汤，而且跟这人聊天只会心生不爽，邹莲伏果断选择这女孩告别，但后者却又屁颠颠跟了上来。
“哎哎哎，难得跟一个青年期的雄性说话，人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不做个自我介绍吗？人家叫……”
“没兴趣，不想知道，谁在乎你叫啥……还有这破学校又不大，如果迷路的话直接下楼往校门口走，门卫会帮你的。”
邹莲伏按在运动服女孩的头上强迫她转身，但她又像陀螺般转了回来。
“真是个冷漠的人呢，人家可没说自己迷路了。”
“那你身边的女仆呢？我之前看见不是有个像女仆一样的女人跟着？”
“哦，她啊，人家甩掉了。不过放心，只要人家拍拍手，重启‘定位器’她就立即能找到人家。”
运动服女孩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向邹莲伏展示某页内容：“哎哎，你知道这个揉胸的场景是这所学校里的哪里吗？人家已经找过了，似乎不是体育仓库，也不是音乐教室，现在人家就差这里还有那个亲吻的天台没去过了……”
“什么揉胸什么乱七八糟的……”
邹莲伏目光根本就没在书上停留，但之后怀疑自己看错也听错的他立即定睛一看，书上少儿不宜的香艳画面让他大吃一惊。
“什么书啊这……”
“怎么了？大哥哥你不看本子的吗？还是说你没看过这本？不过没关系，人家可以借你，毕竟这本是‘旅游专用’，但你必须隔天还我哦。”
“这不是问题关键！你难道不清楚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十八禁吗？根本就不适合你看！”邹莲伏吐槽。
“诶，为什么你跟人家的露娜一样的啰嗦。难不成你也是那种抱持依照年龄划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无聊成年人吗？死脑筋！刻板！老顽固！被蚂蚁啃成渣的朽木！人家忽然不想将书借你了！”运动服女孩珍视地将书搂在怀中。
“没人想借！”
邹莲伏心说眼前的绝对是个有着大叔心的小女孩。
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个头勉强到邹莲伏胸口的运动服女孩踮起脚，戳戳他的脸颊，“哎，现在刚好是正午，人家肚子饿了，人家想要被投喂你手中看起来很好吃的三明治，就像是那种被包养的本子里剧情似的。”
“你这人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别说出这类与你年纪不相干的话啊！”
但是运动服女孩趁他不备一把抢走已经拆开包装的三明治，大口咬下，结果嚼了两口后露出嫌弃的表情：“冰冷且干巴巴的面包，边沿也没烤过，内里加的馅料也好少，加的是鹌鹑蛋吗？好吝啬，人家是第一次吃到夹着鹌鹑蛋的三明治，还有生菜也好不新鲜，一股子食品添加剂的味道……这种三明治丢给狗也不一定被吃吧？”
邹莲伏一拳头捶在运动服女孩的头上，在她惊呼“对待淑女不能如此暴力”的抗议声中，夺回了三明治。
“也没人叫你吃！”邹莲伏赶紧把剩余的三明治全部塞入嘴中，心说可恶，这可是他的午饭诶，这该死的丫头。
“啊，三明治上沾有人家的口水，这样间接亲吻没关系吗？”
邹莲伏差点一口喷出来。
“这还真是让人家有点不好意思呢，竟然就这么夺走了人家的间接亲吻的初吻。虽然人家一点都不介意，但人家幻想的是冬天一起捧着杯热乎乎的咖啡取暖，你喝一口人家喝一口的那种。”运动服女孩害羞地嘿嘿嘿笑着。
受不了胡话的邹莲伏一把握住女孩的双手：“虽然不清楚原理，就像这样让你拍手就行了吧？快点呼唤你的那个女仆让她把接你走啊！”
“等、等一下！这种霸王硬上弓的握住双手的剧情展开是人家最讨厌的了，人家最爱的是那种纯爱本啊！”
清脆的拍手声回荡在走廊里。
“所以，现在你就在原地安静等待接你的女仆来，别来破坏我的午休时光了。”
邹莲伏像训犬一样手指着地面，示意运动服女孩别动。后者则是不悦地撅嘴：“啧，真是个无情的雄……大哥哥。”
如果自己现在走开，这个小恶魔无疑会继续跟上来，那就必须得亲眼见到她被带走，怀揣这种想法的邹莲伏也站在原地，几秒钟后一个女性颤巍巍的喊声从背后传来。
“公主……我终于找到您了，请别再溜了，求您了……”
邹莲伏正背对走廊窗户，而现在窗台上正有一个女仆狼狈地翻身进来。
“即使这里是二楼，这种出场方式还是有点令人吃惊呢……”邹莲伏认为有这样伸手的女仆绝对可以进马戏团，但不得不说速度还真快，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女仆，然后适时响起的又是运动服女孩不悦的咂嘴声。
“公主，即使您心情不悦也不能这样一声不吭地跑开，虽然这所学校我没有侦查到危险，但是啊……”
面对女仆的牢骚说教，运动服女孩以捶打对方的腹部来做为回应。
其实从先前起邹莲伏就注意到运动服女孩口中念叨自己是个公主一词，现在女仆也说这话。在这种君主立宪制和封建专制都消失的年代，公主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是单纯的绰号还是小孩子任性的自称？本能地觉得深究个中原因会很麻烦的邹莲伏还是选择无视这种细节。
接着女仆转过身来看向邹莲伏说：“就是您帮助公主的吧，感谢。”
女仆提裙，微微欠身，这优雅且礼貌的动作堪称教科书的典范，就跟机器人一样。她是一个留着暗红色齐肩碎发，面容精致如雕塑般的成年女性，身上穿着的中世纪女仆装远比符旼谡女仆餐厅里只为讨好宅男的还要正儿八经。
邹莲伏很想吐槽现在不是什么十六七世纪，自己也不是啥王子贵族，大可不必用这种只出现在电视剧漫画里的礼仪行为，但不得不说这女仆很礼貌，比起一旁的运动服女孩好多了，只是他从这个女仆身上感受到了些许违和，便多盯了会儿。
“是是是，人家很没礼貌就是了。”运动服女孩轻声嘟嚷，又猜中邹莲伏心思。
见邹莲伏有点愣神，女仆接着说：“还是说该握手比较好？作揖？土下座？”
“不不不，不用，我可不在乎这种东西。”邹莲伏确信这人很一板一眼，“就这样，这位女仆小姐，请照顾好你家的任性至极刁蛮毒舌无礼的公主殿下，别再来纠缠折磨我这个普通的废物高中生。”
但是他没注意到的是，女仆脸上挂着无奈的表情回应这句叮嘱。邹莲伏转身离开，可运动服女孩却立即从后面扑到了他背上。
“拜托，你是树袋熊吗？快跟着你家女仆走吧！如果你惦记我手里的饮料，那我只能说休想！”
“就这么快分开？人家还希望再在你身边多待会儿，来充当一下人家的骑士好不好？你们午休时间应该还没结束吧？来陪人家嘛……”
“谁要陪你这个没家教的丫头啊！还有你也太自来熟了吧？”
“人家自幼父母双亡，与兄长相依为命，故兄长是人家的唯一精神寄托，然纵使兄长百般溺爱……”
“别用着哭腔和文绉绉的话，说着瞎编的苦情剧设定！”
“啧，真是个不好骗的雄……大哥哥。”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动物还是人类啊？”
“高级动物。”
运动服女孩忽然探头到邹莲伏耳边，呼吸呼出的风在他耳道中旋着，痒痒的也暖暖的。还没等不习惯这种亲昵动作的邹莲伏偏过头，运动服女孩就在他耳边轻声说：
“你也来当我的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