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有母亲，她的母亲生下她时，就像随地小便那样在荒山里找了一处土坑，接着像是小便那样轻描淡写地完成了生育过程。

最后自然也是像小便那样，留在了深山里，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都是小狐狸自己猜的，她当然也没有能力见证这一切，不过她曾经亲眼见过其他狐人做出这样的事，所以她想自己诞生的过程应该不过如是。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了。

或许是兽人血脉里野兽那样的求生本能，从她有记忆起，自己就孑然一身，在荒山上啃树皮，就好像一切本该如此，狐人生下来就会啃树皮那样。

狐人族也有自己的城邦，也有自己的政权，也曾有过励精图治的君主，也曾强盛过。

但那些都已作古，不久前的狐人部落，一整个部族连男人都少有，大多数狐人要想满足生理需求，或者生育，大都要女人们靠着天性去别的部族偷偷拐骗雄性，借来他们的种子，才保证了种族得以繁衍。

也是因为这个，狐人族到处得罪了许多其他部族的兽人。

她们得手的大多都是有主之夫，或是勾引，或是迷尖，让他们红杏出墙。

明知其他部族兽人都对自己的男人有着极强的掌控欲，却还是做出这种事情，虽然都是族内零散的狐人自发行为，但时间长了，做的人多了，还是引来了其他部族对狐人的征讨。

于是本就没落的狐人部落被气焰滔天的主战派部落拿下，从此沦为附庸，世袭的狐人首领更是不思进取，让狐人族完全沦为了兽人主战派用来获取情报的工具。

至此，在当权派的压迫下，狐人族上上下下，不论老幼，都要进行谍报相关的特殊训练，只要通过测试，素质过硬的狐人，就会被立刻发往各国各地，在异国他乡忍辱负重直到败露而死。

而那些没能通过测试的人，会被评价为没有狐人天赋的不洁血统，最后却也逃不过一个充军的下场。

当她们作为兽人的先遣部队被派上战场，在一次次与洛璃国精锐的战争中，作为炮灰被无情舍弃。

见识过那样的地狱后，她们也就会明白，或许当初还是努努力，被选中成为派往洛璃国的特务，还要幸福一点。

不过这也都是小狐狸出生前很久的事了。

因为有的狐人不愿意背井离乡，去深入敌后，过那种一旦暴露身份，就要惨死的生活，所以当初就有不少狐人，逃离了村落城邦，钻进了深山老林，过起了居无定所的流亡生活。

时间久了，也在深山当中，形成了又一个狐人的社会。

这时候狐人族的社会体制也已经定型，彻底分成了甘心作为其他兽人对外征战的爪牙，生来就是为了成为特务或者军士的军民派。

以及宁可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也不愿意参与那些争端，在荒郊野外东躲西藏的流民派。

原本在山上每天食不果腹的小狐狸，也是自打有一天凑巧被流民派的人发现，带到了城邦，扔进了训练营，这才渐渐了解到了这些历史。

不过为时已晚，被投入到军民派训练所中，强迫着进行各种活动的她，这时候已经没有了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

就像她当初被人遗弃在深山一样。

无论是在山中，还是在军中，她从来都没得选。

小狐狸姑且还是有天分的，在这个年纪就已经通过了训练课程，也算是成绩优异，许多部落里的长官也对她大加赞许，称她前途光明。

然而说这话的人或许就连何为光明也不知道，哪怕当今狐人族的首领，也是被其他部落豢养，尚且不敢说看得到她自己的未来。

像小狐狸这种有点天分的底层狐人，其他部族大人物用之即弃的工具，何谈前途？何谈光明？

总之，一路磕磕绊绊，小狐狸来到了上京。

多年的谍报经验，狐人族向洛璃国内输送自己族内的奸细，自然也是有着独到手段的。

像小狐狸，就是被伪装成奴隶，以被贩卖的货物的形式来到上京。

在杜玖这里，她其实知道小狐狸的身份，只不过知道的不完全。

只不过当初佯装成洛璃国奴隶贩子，将小狐狸卖给杜玖的人，给了她一笔好处费，夸赞了一番这狐人怎么怎么能干。

又编造了一个可信度极高的故事，说是狐人族内乱，原本大户人家落魄后迫于无奈，只得把自家小姐倒贴钱送进洛璃国内为奴，只为躲避仇人追杀。

狐人族擅长编故事，说的婉转动听，就连杜玖都差点心生怜悯，加上又有那么多的好处，左右权衡一下也是答应了收下小狐狸，让她在她这里当了一个终生的小杂役。

只不过那之后没几天，当初那个伪装成商贩的狐人就把当初签下的合同，白纸黑字地拍到了杜玖面前，威胁日后要是小狐狸在这边身份暴露，出了什么好歹，她手里的证据也足以让杜玖落得一个私通狐人的下场，洗都洗不清。

虽然没有明说她的身份，但时日一长，杜玖也猜了个大差不差。

不过碍于当初自己贪小便宜犯下的错，她也确实不敢把她赶走，最多只能打骂侮辱，出一出恶气。

上京之地，虽是重要城市，可小狐狸的年纪确实也不足以让她有能力传回什么重要情报，但在狐人高层看来，这个丫头的一生都会是她们掌心里的工具，所以也就不急于这一时了。

小狐狸就这样安稳地过了许久，虽然杜玖给她的食物经常都是泔水一样的东西，但在她看来，已经是比过去在山里吃的更好，这就足矣。

然而，从狐人部落那边传来的命令难度越来越大，要求越来越高，需要她去冒险获取的情报越来越多。

说是寄予厚望，其实也不过只是想多榨取些价值。

周围人都对狐人族满满的恶意，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隔三差五还要听到看到自己同族暴露后，被花式处刑惨死的模样。

小狐狸的压力与日俱增，压力也一点点突破临界点。

狐人伪装自己特征的秘术中，最为重要的一点条件就是心理素质。

只要心态好，她们的伪装就能一直让人看不出破绽。

相反，一旦她们因为压力或是恐惧变得精神不稳定，伪装也就随时有了在人前被迫解除的风险。

小狐狸这时候已经有些这样的兆头，隔三差五的就会露出尾巴。

不过是因为运气好，大多是人少的地方，才没有被人发现。

可她想，自己应该是活不长了。

迟早有一天，一旦自己的心里防线真的崩溃，在他人面前露出尾巴耳朵，那等待自己的，真的就会是一个凄惨的死法。

直到这天，杜玖突然又找来了她。

“今天楼里新来了个男的，说是来当鸭的，但我看他有些不同寻常，今后你就去他身边，当个侍奉的丫鬟，顺便帮我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杜玖一如既往的颐指气使，临了又阴阳怪气地补充了一句：

“反正你本来也就是干这个的吧？”

杜玖那种鄙夷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刺痛了小狐狸的心。

她没有心，本该没有，就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或许在杜玖看来，她这种人就是天生的骗子，骨子里的坏种。

可出生在那样一个地方，骗还是不骗，她又有什么选择的资格呢？

小狐狸突然间有些倦了。

或许是厌倦了这样没有片刻喘息的伪装生活，或许是厌倦了活着。

她突然有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或许自己已经没有继续伪装着活在上京的能力了，但临走之前，她要给杜玖整个大的。